那是一個極其漂亮的男人,約是混血兒,麵孔融合了東方人的俊逸和西方人雕塑般的深刻。他的肌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眼眸在林間清澈陽光的映襯下,呈現出一種讓人迷醉的深墨綠色,四肢修長而勻稱,微敞的衣襟露出恰到好處的肌肉,看似閑適地倚坐在樹下,卻有一種仿佛能隨時暴起傷人的危險感。

夏綾看著他,謹慎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也不吃人……事實上,我受傷了。”

他說著,無辜地攤了攤手。

她這才注意到,他的腰上纏著厚厚的布條,沁出暗色的血來。那頭花豹在他身邊煩躁不安地走了幾步,他伸手拍拍它的頭,似是安撫。

“你叫什麽名字?”他再次問她。

“……葉星綾。”她報出這輩子的名字。

“下麵mv拍攝組的?”

“你又是誰?”她反問。

他又笑起來,那雙引人沉醉的深墨綠色眼眸裏卻閃著微微的寒芒:“小美人兒,你要搞清楚狀況,現在是我在問你話,懂嗎。”

那花豹衝她低低地咆哮了一聲。

……於是她懂了。

“我是天藝訓練營的練習生,”夏綾認命地說,“這次跟著譚英一起來拍mv的。”

他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隨手揉了揉花豹後頸的豐軟皮毛:“譚英也來了?倒是運氣不錯。”說著,問她,“你有他的電話嗎?借手機來用一下。”

夏綾萬分不想借,奈何形勢比人強,隻好掏出手機扔了過去。

他單手接住,撥通了號碼:“喂,譚英麽?我不是葉星綾……我是你老板……”

好吧,她總算知道了他是誰,天藝的大老板厲雷,傳說中那個冷酷凶暴的黑社會厲家嫡孫。隻是……夏綾側頭望了一眼正在打電話的他,那低沉慵懶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耳際:

“我在山裏,受了傷,快來……什麽,等等?你老板都快要死了……不,不,別帶衛韶音來,我可不想領教那個潔癖男的毒舌……”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聲音裏還帶著點兒撒嬌和委屈。

那一刻,夏綾簡直覺得不忍直視——

這就是傳說中的黑社會?說好的冷酷和凶暴呢?

還沒等夏綾驚訝完,厲雷已經掛了電話,將手機還給她。

她默默望著上頭斑駁的血跡,也不知是他傷處的,還是蹭的花豹身上的屍血。強忍住將它摔出去的衝動,她在心裏盤算著,回去以後該換一部了。

譚英來得很快,還帶來了一整隊的人馬,都是些生麵孔,不像是攝製組的人,夏綾猜大約是這座山裏原有的工作人員。

他們沉默而迅速地架起擔架,將厲雷放上去,有條不紊,顯是訓練有素。

忙碌間,隱隱聽見譚英焦急的聲音:“怎麽樣,要不要緊?”

“槍傷,避開了要害,死不了。”厲雷的語氣懶洋洋的,卻有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譚英,你讓人檢查一下附近,看還有沒有別的殺手。樹上那具屍體不用看了,留給二毛當晚餐。另外……”

他說著,側頭看了夏綾一眼:“那邊那個小美人兒也受傷了,叫人處理下。”

譚英一樁樁應了,也看夏綾一眼,吩咐下去:“給她一個擔架,跟我們一起走。”

從頭至尾,沒有人對她說一個字,更沒有人征詢她的意見,問她一聲疼不疼,願不願意一起走。如果是上輩子,夏綾早翻臉了,可今時不比往昔,離開了裴子衡的庇佑,她的身上不再有任何光環,必須學著習慣一個小人物的生活。

所幸,在遇見裴子衡以前,她也曾在孤兒院中苦熬過十二年,飽嚐人情冷暖。如今隻當重拾那份平淡與籍籍無名,也許,這樣的她,才是原本應有的模樣。

順從地上了擔架,隨他們來到山頂的建築群。

他們將夏綾安頓在客房裏,有專職醫生來替她看了傷,敷藥包紮完畢。

“隻是些皮肉傷,沒有觸及筋骨,好好休養幾天,別碰水,別吃辛辣食物,很快就能好了。”醫生這樣對她說。

夏綾微笑頷首,卻在醫生走後的第一時間,轉身進了浴室。

擰開花灑,往浴缸中注入半缸水,然後,她盡可能多地將身體浸入其中。潔淨溫暖的水流包圍了她,隨水汽一起氤氳開的,還有她身上揮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夏綾吃力地用左手清潔身體,小心避開右肩的傷口,然而血腥味仿佛越來越濃,一陣陣的直衝鼻腔。

那頭花豹撲住她的畫麵,在腦海中不斷閃現。

恍惚間,又變成一頭巨大又凶猛的獒犬,半人多高,渾身的皮毛烏黑發亮。它也曾試圖攻擊她,沉重的軀體一次又一次向她撲去……

在裴子衡那幢與世隔絕的別墅裏,黑暗的地下室中,她拚命地躲避那獒犬,發了瘋一樣拍門、呼救,可是,囚門緊閉,沒有任何人對她施以援手。

那是她一生中經曆的最恐怖的一天。

至今想起,依然渾身不住發抖。

在那天之前,她對裴子衡並不馴順,就算已經被囚禁在別墅裏,可依然和他吵鬧,違抗他的每一個指令。他總說,小綾,總有一天我會對你耐心耗盡。

那天終於來臨。在她二十八歲的生日。

清晨,他摘了一束豔紅色的玫瑰花放在她床邊,然後俯身低頭想要吻她。夏綾極力躲閃他的唇,無奈下巴被鉗住,雙手反拷在床頭,隻眼睜睜地看著那張俊臉越靠越近,帶著紅酒與檸檬香氣的雙唇噙住她的唇……

她狠狠咬了他。

血腥的味道在唇齒間蔓延開來。

他放開她,眼神中有轉瞬即逝的驚怒。

她破口大罵:“滾開!你這個畜生!”

他陰沉地看著她,眼神冷得可怕,可隨即就用手隨意抹了下唇間的血跡:“畜生?那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畜生。”

她被他從臥室中拖出來,丟進一間地下室。

門砰地一聲被關上,反鎖。地下室裏很黑暗,隻能影影綽綽地看見一點事物的輪廓,她聽見一陣瘋狂的犬吠聲,一頭巨大的陰影朝她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