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清澈冰冷,有些倨傲,更多的是警戒。

那艘被折疊起的戰艦就在她的枕頭下方,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很清楚衛陵南一定能猜到。她隻能賭,賭衛陵南會不會用武力強奪,如果他要搶,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衛陵南看了她許久:“戰艦放我這裏比較安全。”

“不。”

“就算拿著它,你也沒有足夠的能量飛出地球。”

“那是我的事。”

談話陷入了僵局,她的手指在被褥下方一點點變成利爪,如果他敢撲上來,她不介意給他來上一兩爪子。但讓她意外的是,他竟然向後退了半尺,“既然你執意拿著就拿著吧,但是阿珞,你要答應我,絕不在沒有我的情況下自己離開地球。”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你都說了,我沒有足夠的能量。”

衛陵南說:“我要你的承諾。”雖然理智上他很清楚她無法離開,但這次的戰艦事件給他的刺激太深,望著她登上戰艦的那一刻,心膽俱裂的感覺到現在都隱隱縈繞,他不想再嚐試一次。

她卻說:“如果我不給呢?”

“我會把它搶回來,銷毀,這輩子咱們誰也別想離開,一起被困在這顆星球直到地老天荒。”

“你瘋了!”

“就當我瘋了吧。”衛陵南有些憂傷地笑了一下,“阿珞,你知道我說到做到。”

不錯,他就是個瘋子,當初在斯卡塔納星就有許多人背地裏嫌惡地叫他瘋子,他能做出一切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哪怕玉石俱焚。這種恐怖的特質幫助他們度過了最弱小最艱難的時刻,擺脫了其他公主和守護者的算計和暗殺,可時至如今,他卻用在她身上。

夏瓔珞惡狠狠地看著他:“你這個斯卡塔納的叛徒!你毀了母星不夠,還要切斷重建的路!”

衛陵南眼眸中的憂傷隱去,恢複了一貫的冷酷淡漠:“你大概忘了,很早以前我就發過誓,永遠隻忠於你一個。如果蟲族要動你,我就與蟲族為敵,如果別的公主要動你,我就與別的公主為敵,如果族人和星球要動你,我就與全族全星球為敵。”

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說的是一件在尋常不過的事,遮掩了一切腥風血雨。

夏瓔珞的呼吸微窒,心頭閃過一絲酸楚。她怎麽會不記得這個誓言?隻是沒料到竟然真的有一天他會毀滅整個星球,罪孽深重。“那時候,母星和族人並沒有要傷害我。”她說。

衛陵南卻說:“是麽?斯卡塔納星人的壽命無窮無盡,可是女王呢?新的世界樹誕生了,新一代的公主們廝殺競爭,最後勝出的那個要登上女王寶座,需要掃除的最後一個障礙就是——殺死前任女王!阿珞,不要忘了你是踏著誰的血登基為王的!”

她無法反駁,這是所有女王的宿命,也是斯卡塔納族人的宿命。

斯卡塔納隻要最強者,如果她夠強,就會接任女王的位置;如果她不夠強,被前任女王殺死,也隻能說明她沒資格登基為王,世界樹將孕育新一批的公主,直到她們中出現一個人能擊殺前任女王。

斯卡塔納族就是這樣確保一代比一代更強大的。

這是種族法則,無可違抗。

可是今天,在這顆遠離支離破碎的母星的地球上,她的守護者看著她說,“如果族人和星球要動你,我就與全族全星球為敵。”她忽然明白了,那時候他冒死發動叛亂,不僅僅是想要占有她。更多的是,他害怕在若幹年後新的公主誕生,把她殺死。

她一下子側過頭去,不讓他看到她脆弱的神色。

手背微微一暖,是他伸手輕輕覆住她的:“我早就是個罪人了,你罵得對,我就是個叛徒。我才不在乎斯卡塔納族的死活,也不在乎你能不能重建家園,我在乎的隻有你一個。”

對母星的感情是刻在每個族人骨子裏的天性,但對她的愛超越了天性。

在她沒危險的情況下,他會奮勇守護母星,可一旦牽扯到她,他不惜與全世界為敵。

“所以,發誓吧,阿珞。發誓你絕不會棄我而去,否則,我寧可立即就銷毀戰艦。”

“你這個瘋子……”她虛弱無力地說。

“我給你三秒時間,”他不為所動,“過了別怪我強搶,三,二……”

“我發誓,”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一個瘋子計較,要保全戰艦就必須對他妥協:“我發誓絕不背著你獨自離開地球,如果有違此誓,就叫我不得好……”

“住嘴。”他一下子喝止她,“別用你自己的性命發誓。”

她愣了一下,隨後譏誚地看著他:“怎麽了,衛先生,發個誓你還要求多多?如果你想讓我用家人發誓,那對不起,我不接受。”她現在慶幸的是,地球上的誓約能量太弱小,不足以讓她發個對斯卡塔納星球或種族有害的大誓言,否則她毫不懷疑衛陵南會要求她以斯卡塔納星做條件。

“用我做誓約條件。”他說。

“什麽?”她再次愣住。

“用我,”他重複了一遍,也學著她的樣子露出一絲譏誚的笑來,“如果你背著我離開,那麽你離開地球之日,就是我魂飛魄散之時!”

“你!”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你有病吧!好不容易活到現在,這就想死?!”

“就當我有病好了,”他忽然覺得疲倦,“阿珞,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你離開我,沒有你的世界對我而言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

空氣寂靜下來,他的話一聲聲如針紮在她心上。

許久,她伸手從枕頭下拽出那個折疊戰艦,一下子扔到他臉上:“拿好滾!”

冰冷的戰艦砸在臉上,砸出血來。但他一點也不介意地接住那戰艦,唇邊忍不住露出笑意來——原來他的阿珞還沒有徹底拋棄他,在她的心裏,他終究是比戰艦重要。

他深深地躬下身去,在她憤怒的眼神中恭敬行禮:“遵命。”

直起身子,退出了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