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走進酒會大廳,環顧四周。

大廳裏燈火流溢,黑色大理石舞台上,正有一支小提琴樂隊現場演奏,輕柔的音樂聲在空氣中飄蕩,穿著白襯衫係領結的侍者們托著紅酒往來穿梭,男賓們風度楚楚,燕尾服胸前的口袋裏疊著方巾,女賓們的晚禮服華美迷人,鬢發間有暗香浮動。

他們輕聲曼語,十足十的上流社會場景。

夏綾不知道自己以前怎麽會喜歡這種虛偽的酒會,一年又一年的辦了這麽多場還不知厭倦。她想起自己被裴子衡囚禁封殺的那段時間,夏雨從外麵帶回偷錄的視頻,正是這些屢屢參加她酒會的人,幸災樂禍:“那麽驕縱的女人,早就該被封殺了,我就說裴董遲早有一天會玩膩了她,你們還不信。”

“誰不信了?我和劉老板還打過賭,賭裴董什麽時候會厭棄那個女人,哈哈,這才不到兩年,我贏了吧。”

樁樁件件,閃過夏綾心田。

唯一讓她心情好一些的,就是裴子衡不在,放眼整個大廳都沒看到他。

“真無聊。”開口的是衛韶音,自從踏進大廳他就不舒服,“我討厭人多的地方。”

厲雷聳聳肩:“你愛在哪呆著在哪呆著去。”他才不喜歡衛韶音跟著,好好的雙人約會變成了隨身攜帶電燈泡。

阿衛樂得輕鬆,果斷丟下自家BOSS,找個角落躲清閑去了。

夏綾的興致也不高,看著這許多熟麵孔,她隻覺得一陣陣惡心。

厲雷察言觀色:“覺得無聊?”

她點點頭。

見她不喜歡裴子衡辦的酒會,厲雷很高興,殷勤地說:“那我去幫你拿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榛子蛋糕。”她說。

榛子蛋糕是她的最愛,厲雷這段時間常常與她一起吃飯,早就摸清她的口味。此時應了一聲,叮囑她站在原地等他回來,就去餐區取蛋糕。

夏綾獨自站在大廳邊上等著,忽然,隻覺得肩膀一痛——有誰撞了她一下,把她撞得一個踉蹌。她下意識地伸手扶住身邊的窗沿,這才沒有狼狽得摔倒。

“擋什麽道,沒長眼睛嗎?!”還沒等她抬頭看清撞人的是誰,對方已經先發製人,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什麽玩意。”

那蔑視的口氣,讓夏綾一下子心頭火起。

她抬頭,看見一個盛裝打扮的女孩子,穿一身高級定製禮服,胸前別著一枚鑲了許多細碎彩鑽的孔雀胸針。

“看什麽看?不服嗎?”那女孩很不喜歡夏綾的眼神,冷冽而又澄澈的,沒有一絲卑躬屈膝和懼怕。她冷冷哼了一聲,扭頭從夏綾麵前走開了。

夏綾一肚子的火想要發作,深深吸了口氣才勉強壓下去。這裏是帝皇的酒會,裴子衡的地盤,她不希望在這裏惹人注目,任何節外生枝的事情,能少一件就少一件。

她微微皺著眉,雙手撐著窗沿,試著站了一下。

腳踝很疼,一個沒站穩,差點又摔下去。

一隻沉穩有力的手出現在她的麵前,指甲剪得很幹淨,手臂上是黑西裝白襯衫,鉑金袖扣在水晶吊燈下閃爍著貴金屬特有的光澤。

她抬起頭來,看清那人的臉——鳳琨。

好久不見。

他依然是她熟悉的模樣,不算很俊美的容貌,卻溫和,穩重,沉靜圓融得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他用一雙溫文爾雅的眼睛看著她,開口說話:“你沒事吧?”

她這才發現自己盯著他看了太久,回過神來,搖搖頭。

他的手還伸在她的麵前。

她忽然覺得心情變好了一些,將自己的手遞到他的手中。

鳳琨微微用力,拉著她站穩。

“謝謝你。”她說。在來參加酒會之前,她就曾經設想過會在這裏遇見鳳琨,這位許久不見的老友讓她非常思念,如今重逢,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對他訴說,卻開不了口。

鳳琨低頭看著她:“不客氣。”

很生疏的客套話,說完以後卻沒有立即走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眼前這個女孩子,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真的很像小綾……太奇怪了,她們長得明明完全不一樣。

“還有什麽事嗎?”夏綾問,她心裏很矛盾,一方麵不希望與前世牽扯上關係,想讓鳳琨快點離開,另一方麵卻又舍不得——老友,真的好久不見了啊。

“我聽過你唱的《海妖》。”鳳琨說。

他的聲音如溫柔的大海,讓她混亂的心情放鬆了些,想著要掩飾自己的身份,千萬不能被他看出破綻來——“唱得不好。”她說。

“不,很好聽。”鳳琨微笑,“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把小綾的歌唱出神韻的人。”

這個評價太高,她裝出一些受寵若驚的模樣:“過獎。”

“如果她還活著,一定會喜歡你。”

鳳琨的聲音悵然若失,讓夏綾的心情也酸澀起來。鬼使神差地,她問:“你……在國外過得好嗎?”

“什麽?”鳳琨一怔。

夏綾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以他們今天第一次見麵的交情,怎麽能像老朋友般問這樣冒失的話?她自悔失言,尷尬地圓回來:“沒、沒什麽,就是覺得夏綾死了,你會很傷心。”

傷心嗎?

肯定的。

鳳琨抬起頭,望著不遠處舞台大屏幕上滾動播放的夏綾生前視頻,苦澀地笑了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溫和而又哀傷地說。

心中更酸澀了,夏綾怕他看出自己的異常,別過頭去。

“對不起。”她說,“那邊還有人在等我,我該走了。”

她從他身邊落荒而逃,她可以麵對上輩子的那麽多敵人,與那些屈。辱和仇恨鬥爭,可是在鳳琨的追思和溫情麵前,她無力承受。

她怕自己下一秒就失控。

她快步離開,朝餐區的方向走去,之前厲雷是去幫她取榛子蛋糕的,怎麽這麽久了還沒回來?她在一排排精美的糕點架前尋找著,好不容易,找到他的身影——

他的麵前,正有一個女孩甜美地笑著,熟稔地拉著他的胳膊說著些什麽。那女孩梳著精致的長卷發,盛裝華服,胸前別著一枚光華燦爛的孔雀胸針。

正是剛剛撞了她、還惡言相向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