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瓔珞在床上艱難地翻了個身,把頭埋在枕頭裏發出一聲負傷小獸般的嗚咽,不再看樓下小徑上的那個身影。

衛陵南出了厲家,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他扶住路邊一麵牆壁,喘息許久,蒼白的臉色才和緩了些。別看他剛才在厲家冷峻又不可冒犯的模樣,實際上,連續幾個日夜不眠不休地催生斯卡塔納花已經讓他的身體到了極限。他很清楚排異反應一旦發作到底有多痛苦,心裏想著哪怕讓她少受一秒煎熬都好,不惜代價用瞬間移動趕來,最後一絲精力也被壓榨幹淨。剛剛當著厲家人的麵,驕傲不允許他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軟弱來,可這裏沒了旁人,他就再也支撐不住。

瞬間移動出來得太匆忙,沒安排回基地的車輛。

衛陵南又扶著路邊連綿的磚牆喘息許久,抬手,招出租車。然而,明明亮著空車指示燈的出租車看見他卻並不願意停,這個男人看上去就像瀕死,誰知道半路上會不會出事?沒人願意惹麻煩。

直到一輛銀灰色的豪車在他麵前悄無聲息停下。

後座門打開,柔軟的小羊皮靠椅上,顧錦繡一襲煙藍色旗袍、流蘇披肩,望著街邊的他:“南,進來吧。”

衛陵南就真的邁開修長的腿,坐進了車裏。

車裏幹淨而溫暖,顧錦繡體貼地翻出一條毯子,仔細給他披上:“大冬天的,怎麽穿得那麽少就跑出來了,看你冷的。”她溫軟的聲音如蘭,輕柔地吐在他耳畔,一雙勾畫著精致妝容的眼睛深深地凝視他,風情脈脈。

衛陵南輕輕垂下眼眸,並不與她對視。他的神色依舊蒼白,仿佛就連坐都坐不穩,額頭上滲出細細的冷汗。

顧錦繡也不問他去了哪裏,隻吩咐司機開車。

那司機是顧家的傭人,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問:“小姐,去哪裏?”

“回家。”顧錦繡吩咐,轉頭看著衛陵南,“你身體不舒服,先去我家休整一下吧。”

衛陵南卻拒絕:“回基地。”他雖然虛弱,聲音卻冷漠,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兩個衝突的命令讓司機有些為難,他從後視鏡裏請示般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

顧錦繡很順著衛陵南:“那就回基地。”

車子朝基地疾馳而去。

車廂裏一度沉寂下來,開出很遠,顧錦繡的聲音才又響起:“南,我已經好幾天都沒有見到你了,你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我都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這樣會讓我很擔心?”

“不必擔心。”衛陵南說。

他的冷淡仿佛讓顧錦繡覺得有些受傷,臉色白了白,輕輕咬唇。雖然她已經告訴了衛陵南自己的前世身份,但不知為何,兩人相處起來總有幾分不慍不火,中間似乎隔了一層什麽,讓她覺得自己怎麽也沒辦法靠近真正衛陵南。

衛陵南察覺到她的不開心,於是放緩了臉色:“抱歉,我剛剛有些累。”

他的態度轉變讓顧錦繡振作起來,笑著說:“沒關係的,你在車上睡會兒吧,好好休息。”

衛陵南淡淡的應了,閉目養神。一閉上眼睛,心中不期然地浮現當初那個在斯卡塔納星上的小公主,每次當他出任務歸來,都會又哭又笑地跑上去撲住他說好擔心。那時的她是那麽天真,那麽美,和現在心機重重又小心翼翼的樣子完全不同。

他的阿珞回來了,可是那個小公主卻依然沒有回來,這不由得讓衛陵南悵然若失。

“南,你到底去做什麽了?”顧錦繡還是忍不住追問。從那天那個神秘男人來找衛陵南,她就有不好的預感,直覺這件事與夏瓔珞有關。這幾天都見不到衛陵南的人,他的手下說衛陵南吩咐過了,不讓任何人打擾,包括她。於是她的心中更疑慮重重,隱隱有危機感升起來。

他好不容易才從夏瓔珞手裏搶回衛陵南的,決不能讓衛陵南再被奪回去。顧錦繡是個有心機的女人,雖然無法直接接觸到衛陵南,但既然懷疑這件事與夏瓔珞有關,她就派了司機去厲家附近守株待兔,守了三天三夜,衛陵南終於出現。

顧錦繡一定要弄明白,他到底是去厲家幹了什麽。

車子到了基地,顧錦繡陪著衛陵南下去。

衛陵南把她安置在特別為阿珞建造的屋子裏,自己打算離開:“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晚些時候再陪你。”

顧錦繡拉住他:“我說過了很擔心你,可是你就連去了哪裏幹了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嗎?”

衛陵南低頭,看了一眼她拉住自己的手:“阿珞,你何必明知故問。”

顧錦繡又委屈又氣憤,看著他:“你果然是背著我去見夏瓔珞了。衛陵南,既然你和我在一起,為什麽又要做出讓我傷心的事來?”

連日來的勞累早就讓衛陵南的身體疲憊不堪,聽見顧錦繡不依不饒的質問,衛陵南終於不再隱忍:“前些日子我給瓔珞那邊送了藥,是不是你派人攔截下來?如果不是為了那藥,我也不會親自去看她。”

他叫她瓔珞,而不是夏瓔珞。

顧錦繡聽得刺耳,想要指責卻硬生生的忍住了。她是一個有心機的女人,很明白太多的追問隻會讓衛陵南不耐煩。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麽藥。”顧錦繡說。

衛陵南隻是看著她:“阿珞,我累了,不想聽你說謊。”

不等她回答,就轉身離開。

他實在是太疲憊了,再也支撐不住,衛陵南疑自己如果繼續陪著顧錦繡站在那裏,說不定下一秒就會直接暈倒。

他走進一間隱秘的實驗室,把自己關進巨大的培養皿,注滿複蘇溶液,閉上眼睛。

而顧錦繡,在衛陵南為阿珞打造的屋子裏,忽然心中忐忑,不知所措。

她原本以為當自己想起了一切恢複了阿珞的身份,就能得到衛陵南如同億萬年前那般狂熱的愛。但不知為什麽,那個男人似乎並沒有徹底忘記夏瓔珞,這讓她的心中充滿了危機感。不行,她一定要想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