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給她開了熱水器,試了水溫。

浴室狹窄老舊,燈光昏暗地閃爍了幾下才亮起來。夏綾不習慣這種地方,然而落魄到如此地步能有個落腳處已是萬幸,沒什麽好挑剔的,於是也就脫去已經髒汙發皺的高檔衣衫,露出自己細膩纖美的身體來。

借著昏暗的燈光,她望向鏡中的自己。

原本白皙的肌膚上遍布著青青紫紫的痕跡,有些是被打傷的,還有些是在裴子衡暴戾的侵犯中留下的烙印。望著它們,那些不堪的場景又排山倒海而來,逼她呼吸困難,幾乎就要站立不住。

她的臉色白了又白,好不容易,才低聲告訴自己:“夏綾,都過去了,你已經逃出來了。以後再也不會受他的虐待了。”可又忍不住悲從中來,曾經她是那麽崇拜和仰慕他,在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內,一切都變了。

她在浴室裏蹲了半天,緊緊抱住自己,許久,才擰開花灑,讓微燙的熱水衝刷過傷橫累累的肌膚。

肌膚上微微痛楚。

就好像這樣能趕走心裏的疼痛。

她洗了許久,關閉花灑,拿毛巾給自己擦拭身體。

老奶奶在外頭敲門:“姑娘,你洗好了嗎?我給你送衣服來。”

說著,不等她應聲就推開了浴室門。夏綾沒來得及遮掩,轉身,整個光|裸的身體都落入老奶奶的視線。老奶奶震驚地看著她,拿著衣衫的手都微微有些發抖:“天哪,姑娘,你……”

她摸摸自己的臉,想起自己剛剛洗澡時把墨鏡摘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明豔精致,更重要的是,紅透半邊天,家喻戶曉。她有些不大自在地說:“老奶奶你認出我了?別告訴人我在這裏……”

老奶奶卻顫聲問:“姑娘,你身上的這些傷是怎麽回事?”

夏綾一下子怔住。

熱水太舒服,讓她險些忘了身上還是帶著那麽多傷的,竟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兩人相對沉默了幾秒,還是老奶奶先反應過來,把自己手中幹淨的衣衫塞進她手裏:“先換上,出來說話。”

夏綾慢吞吞地換上了衣衫。

是老奶奶女兒的舊衣服,柔軟的棉質貼在身上很舒服。她的心也隨著這妥帖的衣衫一點點平靜下來,待換好出來,隻輕輕地告訴老奶奶:“他弄的。”

她沒有說是誰。

但有時候,女人間說話,三個字就足夠。老奶奶了然地看著她,又是心疼又是憐惜:“真是個畜生!所以你才不能回家?”

夏綾輕聲說:“嗯。”

“真是個可憐的姑娘……”老奶奶說著,又幫她出主意,“報警吧,我陪你去警察局告他家暴,讓警察好好懲治他!”

“沒用的。”夏綾苦笑一下,裴子衡權勢滔天,他有的是法子把事情推得一幹二淨,更可怕的是,一旦報警,他就會找到她。

老奶奶卻曲解了她的意思,頹然歎息:“是啊,是我老糊塗了,清官難斷家務事,警察管得了一時,還管得了一世?”

想了想,又說,“姑娘,你和他離婚吧。”

夏綾的聲音更輕:“我們沒有結婚。”

心中有刺痛一點點蔓延上來,酸酸脹脹的。

老奶奶看了她半晌,最終隻能說:“冤孽啊,都是冤孽。姑娘,你要是不嫌棄就住在我這裏,你還那麽年輕,離了他也總有法子過下去的,等你找到了合適的落腳處再搬。”

夏綾有些受寵若驚:“你能收留我一晚上,我已經感激不盡了,一直住在這裏我怎麽好意思?”

老奶奶卻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現在沒著沒落的,總不能再回那個火坑!姑娘,你是做什麽工作的,父母呢?從男人那兒跑出來了,怎麽父母也不管你?親戚朋友呢,有沒有誰可以投奔的,我幫你聯係。”

夏綾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你不知道我是誰?”

老奶奶一臉茫然:“這話說的,我該知道你是誰?”

夏綾靜了片刻,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老奶奶大約是不追星好多年了,所以竟然連紅遍全球的超級天後都不知道。不過,這樣真好,是她的幸運,能不被人打擾地、安安靜靜地藏身在此處。這樣想著,她就微微笑了一下,柔聲對老奶奶說:“我叫小綾,如果你不嫌棄,我就叨擾一段時間。”

老奶奶根本不可能嫌棄她。

獨居的老人最是寂寞,能有個伴作陪是再好不過。

每天清晨,老奶奶出門買菜,做飯,夏綾就在家陪伴貓咪們,手腳笨拙地打掃房間。吃過中飯,兩人會喝喝茶,說說話,老奶奶出去喂野貓,她在家裏洗碗和收拾貓糧。她以前沒做過這些事,做得不好,但老奶奶一點也不嫌棄,還笑眯眯地對她說:“這年頭的年輕小姑娘啊,本來就沒幾個會做事的,你能有這份心已經不錯啦。姑娘,歇著去,我來弄就好啦。”

夏綾卻固執地幫她收拾房間。

已經寄人籬下了,如果什麽都不做,白吃白喝,她怎麽也不好意思。

老奶奶說:“如果你真的想幫忙,不如跟我一起出去喂貓?附近有好幾個野貓聚集點呢,我一個人搬貓糧,腰酸背痛的。”

夏綾就說:“好。”

戴了墨鏡,拿老奶奶女兒舊時留在家的圍巾把自己裹個嚴實,這才敢出門。

老奶奶奇怪地看著她:“這天氣了,還戴墨鏡做什麽?”

她這些日子與老奶奶處得熟了,想了想,也就說:“我……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帶墨鏡怕被人認出來。”

“特殊?難不成是公主,”老奶奶開玩笑地說,“小綾,你生得這麽好看,該不會真的是公主吧,從哪個國家流落到我們這兒來的?”

一席話,逗得夏綾笑起來。

然而,幫老奶奶做再多的事,關係再融洽,也抵消不了她心中關於白吃白住的負疚感。這一天,她把那對鑽石耳環摘下來給老奶奶:“這個你留著,就當我這段時間的住宿費和飯錢。”

老奶奶嚇了一跳,急忙推辭:“這首飾不便宜吧?我可不能收。小綾,你在這裏吃住是陪我解悶說話,我雖然不富裕,添一個人也隻是添一雙筷子的事,沒什麽大不了的。耳環你自己留著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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