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衡的語調溫和,卻不失強硬:“生病休息是人之常情,不是特權。”

夏綾瞪著他:“我就要去上課!”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執拗,大約是他昨天對她太壞,讓她今天也不想聽話。她的麵頰因為激動和生病漸漸染上了一層嫣紅,在晨曦的光芒照耀下看上去美麗極了。

裴子衡心中有什麽東西細微動了一下。

但他卻依然不讓步:“今天李司機放假。”

夏綾生氣:“你不讓他送我,我自己去!”說著,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重重地撂下餐叉,一轉身就衝出了家門。

“小姐!”周媽在身後擔心地叫,追出去幾步,又回頭看裴子衡,“先生!”

裴子衡端坐在原處沒動:“讓她去。”

周媽急得都要跺腳:“小姐年紀還那麽小,人生地不熟的,還生著病,要是一個人在外麵出事怎麽辦?先生,您不能不管啊!”

裴子衡說:“找個人跟著她,別讓她發現。”他就是要熬熬她的性子,讓她知道離開了他就寸步難行,這樣以後她才會乖乖聽他的話。

周媽知道他的脾氣,明白勸不動,隻好匆匆找管家去了。

夏綾一個人跑出很遠,一直跑到裴家別墅群外圍,站在十字路口被風一吹才回過神來。出來得急,她身上隻穿了一件無袖連衣裙,站在夏末秋初的風裏有些冷。訓練營該往哪邊走?她不知道,她就昨天報到去過一次而已,能記得住路才有鬼了。可是,她才不放棄,裴子衡不是不讓她去嗎?她偏要去!

身上沒錢……

自從被收養以來,她雖然錦衣玉食,但並沒有需要用錢的地方,也就是昨天要去訓練營“住宿”,裴子衡給了她一張銀行卡,可是,那張卡被她放在行李箱裏沒帶出來。她搜遍全身,隻找到一個手機。

用手機開啟了gps導航,她一邊找路一邊往訓練營方向走。

開車都要開半小時的路程,走起來絕對不算近,以小女孩的腳程,再加上發著燒,走上一整天都很正常。但她卻那麽倔強,不屈不撓地向前。

身後不遠處,她沒發現的地方,管家一直跟著。

管家不時通過電話把消息傳給周媽,再由周媽傳給裴子衡——

“小姐穿過十字路口了。”

“小姐左拐進入忠義街了。”

“小姐好像是要去訓練營,在問路,包子鋪大媽告訴她可以坐公交車。”

“小姐沒坐車,應該是身上沒錢,沿著紫薇路往前走,走得很慢,停下來休息好幾次,臉色不大好看。”

裴子衡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她生著病呢,強撐什麽?!明明帶著手機,卻不知道給他打個電話,服個軟?!“隨她去,”他有些慍怒,“我倒要看看她要倔到什麽時候!”

“先生!”周媽著急,“小姐的身體撐不住的啊!”

裴子衡卻不為所動。

夏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上、臉上漸漸出了汗,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走熱了還是病得更嚴重了,隻覺得人一陣陣地眩暈,就快要支撐不住。無數次低頭,看著手機,多麽希望熟悉的鈴聲響起,裴哥哥能來個電話問問她在哪,還好嗎?可惜,沒有。不管檢查電話多少次,換來的還是失望。

她不知道有人跟在身後,以為裴哥哥真的不要她了,身體發著抖,越走越沒力氣,在路邊的一個綠化帶中蹲了下來。好累,好渴……她的嘴唇幹裂,想要喝水,渴望地望著不遠處賣豆漿牛奶的攤子,身上卻一分錢都沒有。

她懷念家裏沒吃完的早餐,周媽精心烹製的鬆糕餅和混合果汁,裴哥哥喜歡喝清咖,還會把切好的煙熏JR和火腿貼心地放進她的盤子……

不,怎麽又想他了?

她才不要想那個壞蛋!

夏綾抱著自己的膝蓋,想哭,她都離家出走了,他卻不來找她!垂眸,望見自己腕間有一個銀鐲子,那是在幾個月前裴子衡送給她的,不用去摸,她就清晰地記得鐲子內側刻著他們的姓氏首字母,還有四個字——不離不棄。

都是騙人的。

什麽不離不棄?

這才多久呢,就凶她,對她不聞不問?

“騙子……”她喃喃地說,忽然生起氣來,用力褪下手腕上的鐲子,遠遠地仍了出去。鐲子被仍出很遠,滾到一條臭水溝裏,不見了蹤影。

夏綾望著那個方向,幾秒後,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子。

初秋澄澈的陽光中,隻見一個穿著單薄衣裙的小女孩艱難地走到路邊的臭水溝旁,俯身尋找著什麽東西,許久,不顧髒臭從水溝中撈出一隻銀鐲子來。

她渾身上下都是髒汙,臉上全是黑泥,一雙原本潔白如玉的小手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然而,撈上那鐲子時,一瞬間的笑容讓不少路人都看得出了神。

她捧著髒得不成樣子的銀鐲子,左看看,右看看,蹣跚著走到不遠處大商場的一個噴泉邊,仔仔細細地把鐲子洗幹淨,拿自己的裙擺小心擦了擦。然後,才去洗自己的手,把鐲子戴了回去。

尾隨在後的管家看得心中發酸,把這一幕告訴了周媽。

周媽轉告裴子衡:“小姐賭氣扔了您的鐲子,不小心落進了臭水溝,又後悔了,撈了半天才撈出來,身上全髒了,但還是第一個把那鐲子洗幹淨。”

裴子衡的心底好像被什麽輕輕紮了一下,有些悸動,又有些難受。

“她現在怎麽樣?”他問。

“衣裙全髒了,坐在羅賓廣場的噴泉邊,好像走不動了。”周媽小心翼翼地看了裴子衡一眼,“先生,小姐今天都沒吃什麽東西,還穿著拖鞋呢,走了那麽遠的路,管家說她腳上都磨起泡了。您別和她慪氣了,把她接回來吧。”

裴子衡沉默一下,問:“她的手機還在嗎?”

“……一直抓在手上呢。”

也就是說,她明明能聯係到他,卻怎麽也不肯給他打電話!

裴子衡又慍怒起來,聲音轉沉:“讓管家繼續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