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笑,原來是要這樣的報答。

望著陸濤閃耀著光輝的眼睛,她的心情忽然變得好了起來。業內人都說她夏綾又難伺候又傲慢,可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傲慢和挑剔隻針對那些庸庸碌碌的蠢材,而對於那些真正熱愛演藝事業、願意付出不懈努力的人,她一向是尊重和欣賞的。

可惜,那樣的人太少了。

所幸,眼前這個大男孩能算一個。

“夏綾的一支MV裏有,名字叫《殺戮深淵》。”她微微仰了頭看他,下頜精致,發絲在初秋的涼風裏輕輕飄拂,“導演拉慢了鏡頭,那個側踢動作很清晰。”

“原來你是跟著夏綾的MV學的。”陸濤恍然大悟,“難怪了,我從來不看她的MV,她跳的舞太妖氣,我不喜歡……沒想到她還會跳大回環。”陸濤抓抓頭發,轉頭吩咐他那兩個小弟,“喂,等會出去以後,給我買一張夏綾的碟來,就要那首《殺戮深淵》。”

兩個小弟都要哭了:“陸哥,你看這人山人海的,我們哪出得去啊。”

環顧四周,陸濤這才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已經被人群徹底包圍了,前後左右都是拿著白色雛菊的粉絲,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頭。現在,不管是進還是退,都舉步維艱。

“該死。”陸濤暴躁地罵了一聲。

夏綾也苦笑了,很好,現在不用她猶豫是離開還是留下來看了,周圍水泄不通的人群已經幫她做出選擇。

音樂聲漸漸淡去,悼念會正式開場。

帝皇做節目向來品質極高,這次的追悼會更是精益求精,場館選擇、布景、音樂、解說詞、鏡頭切換……每一個細節都無可挑剔。就來來賓也是精挑細選過,人數不多,可每一個都是分量十足,除了娛樂圈幾個如日中天的大咖,就是各界名流,政商要員。

夏綾站在人群裏看著,隻覺得諷刺,裴子衡不是認為她身份不夠顯赫尊貴,配不上嫁給他麽?怎麽現在她死了,反倒請了這些舉足輕重的人物來悼念她。

她很清楚,這些人看的都是裴子衡的麵子,與她夏綾沒有半分交情。

上輩子,她活得太張揚肆意,把能得罪不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她猜,要不是權勢滔天又積威太重,這悼念會半個人都不會來,這些人不拍掌稱快就已經很不錯了。

“夏綾的人緣真好,”偏偏陸濤還在這時候感歎,一臉的羨慕,“看,那麽多名人,要是我死的時候也能有這樣的排場,那也是死得瞑目了。”

夏綾:“……”

“別這樣,老大。”旁邊,陸濤的小弟一臉不讚同,“夏綾是橫死的,你該不會也想橫死吧。聽說,死得可慘了,血濺了滿地,腦漿都迸出來……”

“呸呸呸,烏鴉嘴。”陸濤連呸幾聲,瞪眼。

小弟訕笑著閉了嘴。

“不過說起來,夏綾到底是怎麽死的啊。”陸濤抬頭望著直播屏幕,一手托下巴,“死得也太蹊蹺了,就算當時舞台斷電,按說有防護欄,也不該失足落下去……你們說,會不會是謀殺?有人故意要害夏綾?”

夏綾輕輕點頭。

當然是謀殺,那場演唱會,是她出道十周年的紀念演唱會,斷電時,她正獨自一人站在舞台上唱最後的安可曲,可是,黑暗中,不知何時突然多了一個人,一刀捅進她的後心,將她從舞台上推了下去。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感到疼痛,就摔落在地,死亡。

隻要看見她的屍體,就會輕易發現真相。

可奇怪的是,她已經死了一個多月了,無數的粉絲呼籲帝皇公布她的死因,帝皇卻隻是說,她是意外死亡,又或者是自殺。

他們對謀殺隻字不提。

就連警方和媒體,也像集體失了聲似的,對粉絲們揣測的謀殺問題置之不理。

十六年。

從她十二歲被裴子衡領養回家,到她二十八歲身亡,整整十六年。這十六年來,她給了他毫無保留地傾慕、信任和愛戀,可到頭來,他卻不為她的死討個公道。

夏綾隻覺得滿心悲涼,凶手很好猜——她得罪過的人雖然多,但真正有那麽大的仇恨要置她於死地,還有能力去實施的,隻有一家。他未婚妻的家族,王家。

可他把這事捂了下來。

為什麽?她忍不住去想,是因為王家尊貴麽?不像她,哪怕成為萬眾矚目的天後了,在他們那些豪門名流的眼裏,也隻是個戲子,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

一時間,她隻覺得心痛難當。

“葉星綾,葉星綾?”是陸濤在叫她。

她茫然地抬起頭來:“怎麽了?”

“該是我問你怎麽了才對,”陸濤沒好氣,“叫你半天都沒反應,臉色還這麽差,不會是生病了吧?”說著,伸手來探她的額頭。

她微微一側頭,避開:“我沒事。”

“真的?”他將信將疑地把手收回去,“你要是不舒服就說啊,小爺我就算是殺出一條血路也要把你弄出去,不然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擔不起責任。”

“我真沒事。”夏綾被他一鬧,心裏的悲傷衝淡了些,問,“你叫我幹什麽?”

“啊,”陸濤說,“叫你看楚琛呢,快看。他是夏綾生前的經紀人,聽說,是業內最好的經紀人,怎麽樣,看著是不是很厲害?不知道夏綾死了以後他會負責帶誰,江湖傳聞,帝皇內部為了爭這個名額,都快要打破頭了。”

她朝大屏幕上看去,果然,就看見了楚琛。

此時的他,一身純黑色西裝,胸前別著一朵白花,沉肅著一張臉:“夏綾的去世,也許是意外,也許是自殺。我很難過,也很自責,醫生早就告訴我,她患有嚴重的抑鬱症,是我沒有照顧好她,以為既然已經在接受藥物治療,就不會出什麽大事……”

夏綾望著屏幕上的人,愣了愣,忽然有些想笑。

哈,抑鬱症,太荒謬了。

他們找的理由還真完美。

可是,夏綾不信楚琛對她的真正死因一無所知。楚琛在帝皇身居高位,是裴子衡最信任的心腹,與她的關係又近,他沒理由不知道她屍體上的刀傷。

可他選擇了緘默。

他是一個生意人,永遠清楚誰才是他的老板,就算曾經對她照顧周到,也隻是因為她是他老板的附屬物。隻有她,還曾經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們是朋友。

夏雨說得對,很多人待她,不過是打狗看主人罷了。

然後她看見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