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再遇(2)

說實話,如果不是出於對火車上何欣怡悄悄給自己蓋上風衣產生的那一念感激,謝昌雲今天絕不會順從何欣怡跟她來到何家,而且由於火車上極為曖昧的那一幕,謝昌雲現在也有些羞於見到何雅君,再加上與何其軒夫婦話不投機,所以就想趕緊一走了之。

一見謝昌雲馬上要走,一直在看熱鬧的何欣怡立刻急了,還沒等父母開口便跟著起來攔住了謝昌雲道:“謝昌雲,你這是幹什麽?我爸媽是真心留你,再說雅君也馬上就要回來了,要是知道你來了不見她就走,她一定會傷心的,沒準馬上就會到東吳找你去。”

何欣怡最後這句話戳中了謝昌雲的要害,要是讓何雅君找到了學校去,這個事情說不定就要鬧大了,而且何雅君看樣子就是一個極任性的嬌小姐,這種事她十有八九幹得出來。

見到謝昌雲麵露猶豫,何欣怡便趁機挽住了謝昌雲的胳膊又道:“小弟,你知道我剛才對我媽說了什麽嗎?我說了當初在火車上你自我取名叫‘喂喂’的事,還說等會要告訴雅君‘喂喂’來了,看她能不能想得起來是誰?你要是一走,我安排好的的節目可就看不成了。”

張湘茵也跟著道:“是啊!昌雲你就是要走,也得等到雅君回來見過她以後再說。其軒,你不是還有電話要打嗎?我也要到廚房看一下,這裏就讓欣怡先陪著昌雲說說話,”

聽夫人一說,何其軒便會意的趕緊站起來道:“對、對,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昌雲你在這坐坐,等會我們再過來說話。”

夫婦倆出了客廳以後,張湘茵就皺起眉頭道:“欣怡沒說錯,這孩子的脾氣還真有些強。”

何其軒道:“我們誤會了別人,這些小事就別介意了。不過強一些總要比唯唯諾諾的要讓人放心,說明他心裏對我們並無所求。我看這孩子不錯,尤其是那份鎮定自若的氣態讓人一接觸就印象深刻,是個將來可成大事的坯子。”

張湘茵轉而笑道:“其軒,這話你說晚了,剛才把人都得罪了,要不是欣怡攔著,他現在隻怕走都走了。說實話,在這麽大年齡的孩子裏,我還沒有見過像昌雲這樣出色的。王如中和黃暨祥之所以肯為他這麽下力氣,恐怕更多的也是看在這一點上。”

何其軒立刻恭維道:“夫人所見極是。愛才惜才,我們何家也不能落在別人的後麵。”

客廳裏,謝昌雲剛把何欣怡遞過來的一塊奶油蛋糕塞進嘴裏,就聽外麵傳來了汽車喇叭聲。

何欣怡詭笑道:“是雅君回來了,你在這等著,我先去逗她一下。”話音未落人已經跑了出去。

不知怎麽,謝昌雲此時竟有些緊張了起來。那天在火車上睡覺時,自己的手無意中放在了何雅君胸前那麽長時間,不知何雅君當時是否察覺到了?一想到此,謝昌雲的手上仿佛又出現了那股酥軟的感覺。

謝昌雲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就聽客廳外一聲驚呼:“是昌雲哥來了?”

隨著物體落地的聲音和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客廳的門一下就被撞開了,隻見何雅君飛一般的闖了進來,略一定神便衝上前拉住了謝昌雲的一隻胳膊蹦蹦跳跳的喊道:“沒錯,是昌雲哥!是昌雲哥來了!”

謝昌雲被何雅君拉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了!

正尷尬之際卻見何欣怡笑著走進了客廳道:“也不知是誰說的以後再也不想見到謝昌雲了,就是遇到了也要用牙咬死他!”

何雅君一聽姐姐在調侃她,立刻就放過謝昌雲朝著何欣怡撲了過去,倆人即刻在沙發上扭做了一團。謝昌雲也趁機會趕緊坐回了座位上,心裏暗自慶幸何雅君沒有履行見麵咬人的誓言。

與姐姐鬧了沒一會兒,何雅君的目標又轉回了謝昌雲,就見她從旁邊的沙發上幾下便蹦到了謝昌雲這邊,滿不在乎的一下就和謝昌雲擠在了一個單人沙發上,然後看著謝昌雲道:“昌雲哥,你既然來了,我也就不追究你在南京為什麽不去找我了。可是你怎麽穿起了學生服?這可比你原來那身衣服好看多了!另外你又是怎麽找到我們家的?見到過我爸爸媽媽沒有?”

一陣熟悉的幽香飄來令謝昌雲有些眩暈,麵對一連串的提問竟不知先回答哪一個是好了。

還是何欣怡善解人意,想到謝昌雲今天已經回答了不少問題了,便一邊理著被弄亂了的衣服頭發,一邊把謝昌雲到家裏來的來龍去脈說給了何雅君聽。

當聽到謝昌雲竟然上了大學之後,剛安靜了一會兒的何雅君又叫了起來道:“昌雲哥,我還要再過兩年才能上大學,你憑什麽現在就上了?那我不是總趕不上你了?”

謝昌雲自何雅君進來終於第一次開了口道:“這也不一定,說不好哪一天我突然就不上學了,那你不就有機會趕上來了嗎?”

“這可不行!昌雲哥你最好是留兩級,和我一起讀到大學畢業。”何雅君眼睛一轉,便為謝昌雲做出了一個最令她滿意的選擇。

“可是王伯父隻給我出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剩下兩年我怎麽辦?”謝昌雲這時已經鎮定下來了,便又開始逗弄起何雅君。

“這好辦,到時候我姐已經拿薪水了,緒哥也說不定都當了團長,這個錢就讓他們出。”何雅君又想出了一個拉人下水的主意。

何雅君一提,謝昌雲這才想起來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問陳緒的情況,於是就側過頭問道:“欣怡姐,陳緒沒有來上海嗎?”

對謝昌雲怎樣稱呼陳緒,何欣怡已經不在乎了,聽謝昌雲問起便答道:“他十天以前就回江西去了,說是隊伍要開往南豐一帶。天天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他,小弟你說這個內戰要多長時間才能打完?”

謝昌雲道:“即便是一時打贏了紅軍,還有那些盤踞四方的地方勢力。我看,不到民族危亡的關頭,這個內戰就會無休止的打下去。但是話又說回來,紅軍也不是那麽好打的。欣怡姐,不是我說不吉利的話,這次陳緒他們的結果可不會樂觀呀!”

何欣怡道:“樂不樂觀我才懶得理呢!反正陳緒隻要是還穿著那身黃皮,就別想跟我談婚論嫁。”

陳緒是大學上了一年後又去投考中央軍校的,長相也還算英俊,雖然謝昌雲還不了解他與何欣怡二人的是如何相識的,但如果拋開陳緒正在打紅軍這點,謝昌雲認為何欣怡和他還是挺般配的一對,因此便開解道:“欣怡姐,你離大學畢業還有兩年時間,這其中還不定有什麽變化呢!說不定到那個時候陳緒就要去打日本鬼子了。”

何欣怡道:“要真是那樣我倒是可以成全他。”

一旁的何雅君見謝昌雲兩人談起來沒完便不幹了,不由喊道:“喂喂!你們停一下好不好!”

何雅君剛喊完,就見姐姐和謝昌雲都同時帶著壞笑看向了自己,她猛悟到自己剛才竟然失口了,於是把頭一下就埋在了謝昌雲的臂膀上,任憑謝昌雲和何欣怡怎麽哄也不肯抬起來。

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的張湘茵這時不失時機的出現了,見到客廳裏的情景後不由一笑,然後道:“看你們光顧說話了,昌雲連點心都沒怎麽吃。雅君,咱們要不要留昌雲在家吃飯?”

何雅君不得已抬起了紅撲撲的臉蛋喊道:“不留、不留!誰讓他淨笑話我。”

眾人都一愣,卻聽何雅君又道:“昌雲哥,我們家做的西湖醋魚可好吃了,等會你可要多吃點。”

前後自相矛盾的話,讓邊上幾人和站在門邊等候夫人吩咐的劉媽都笑了起來。

張湘茵轉而對謝昌雲道:“昌雲,廚房的西湖醋魚還真做的差不多了。既然雅君也要留你,你們就洗一洗準備吃飯,有話等會兒還可以邊吃邊說。”

到了這時謝昌雲如再推托就顯得太不近情理了,於是便一手扶住何雅君站起來道:“謝謝伯母,我遵命就是。”

一聽謝昌雲又叫了“伯母”,張湘茵和何欣怡臉上都露出了喜色。

何雅君卻毫不知其中的變故,而是一拉謝昌雲的胳膊借力站了起來道:“昌雲哥,我帶你洗臉去,等會兒吃飯的時候你要再給我講兩個你自己遇到的故事。”

晚飯剛開始時,謝昌雲與何家一家還不是很融入,但隨著何雅君一個勁的往謝昌雲碗裏夾菜和不斷的問這問那,氣氛也很快變得順暢自然了。

見謝昌雲不管什麽菜吃的都很香,張湘茵不由問道:“昌雲,在學校裏是不是吃的不好,還是錢不夠用?”

謝昌雲道:“王伯父給的錢足夠了,但我一想到父母姐弟在家裏粗茶淡飯,我就不敢奢嗜自己。就是王伯父的這些錢,將來我也一定要如數奉還的。”

一席話說得何其軒一家四口無不動容,何欣怡姐妹倆連眼圈都紅了。

張湘茵隨即道:“昌雲,你還是長身體的時候,這樣苛刻自己怎麽能行?以後有時間就到家裏來吃飯,再不然就讓欣怡經常給你帶些吃的去。”

何雅君也跟著道:“就是,昌雲哥,你以後就每天跟我姐一起回家來。”

謝昌雲道:“對我來說,現在衣食不愁,還有圖書館那麽多的書看就足夠滿足了。不過就像今天這樣偶爾有機會解個饞我也不反對,隻是不能作為常例,因為我現在就必須做好以後麵臨各種艱苦環境的準備。”

聽了謝昌雲所言,又見謝他雖然對好菜來者不拒,但吃相卻很有規矩,剔下來骨刺都整齊的擺放在了小碟子裏,動筷子夾菜時也隻觸動靠著自己的這一邊,還時而動作熟練的用餐巾擦一下嘴角,何其軒心裏頓生奇異,於是便接著謝昌雲的話問道:“昌雲,如果有一天你金錢和權勢都有了,你還會這麽苛簡自己嗎?”

謝昌雲回道:“如果把金錢地位作為追求的目標,那我也許會有所放縱。但我決心把振興中華、建設一個強大和民主統一的中國作為己任,所以我在任何時候都絕不會懈怠自己。”

“好!胸懷遠誌、行有所律,必可成大器!”何其軒鼓掌以慶。

而何雅君卻撅著嘴道:“昌雲哥,要按你說的,等你有錢了以後請我吃飯,不是也要跟著你吃粗茶淡飯?”

“是呀!小弟,那樣你就可太省錢了。”何欣怡也跟著湊過來。

謝昌雲笑道:“那倒不必,我是對己不對人。如果有買隻雞的錢,你們就隻管吃肉喝湯,我啃雞頭雞爪子。”

何雅君道:“這還差不多!到時候我就要十隻雞,二十個雞爪子管你吃夠。”

張湘茵一旁喜笑顏開的道:“這丫頭,人家昌雲不過是打個比方你就當真了。十隻雞你吃的完嗎?”

除了極近的親戚來以外,何家兩個小姐一般不陪外人吃飯,但這頓飯和謝昌雲湊到了一起卻吃得格外熱鬧,也無形中拉近了謝昌雲與何家的距離。

因此,到謝昌雲要離開的時候,何其軒夫婦和何欣怡姐妹都感到了有些不舍,以至謝昌雲坐進了轎車之後還在不停地應付張湘茵和何欣怡、何雅君沒完沒了的叮囑,直到謝昌雲答應了星期天再來之後,幾人才讓開了身目送轎車緩緩駛出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