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五章狐假虎威

皇帝輕輕敲著桌子,定定看著王玥。

“回去後,好好照看安王府。你是聰明人,聽得懂朕的意思。”

王玥一下就明白了。

皇帝對朱常安生疑之事她最近聽說了,皇帝這是要她去做眼線。而給她的幾個人除了是保護她,也是用於與皇帝聯絡的棋子。

王玥趕緊磕頭表了忠。

皇帝很滿意,孩子在宮裏,王玥一定會義無反顧……

“李純都查不出線索,她能行嗎?”王玥退下後,太後低低問到。

“聊勝於無。試試看吧。”

皇帝給太後剝了顆杏。

“李純忙著,總不能天天盯著老四那兒。她正好可以從後院和細處入手,說不定能尋出什麽端倪來呢?此為一。

王玥在宮中呆了太長時間了,再留下去就是笑話了。總歸要走的,與其帶了怨氣走,不如讓她承了咱們的恩走。

第三,老四這長子留在身邊,對老四多少是個鉗製。他若真要蹦躂,朕不介意把安王的頭銜剝下來留給這孩子!老四看清這點後,哪怕真有謀劃,也會多有顧忌!”

“皇帝英明!”太後點頭。兒子的考慮從來都周全……

近千裏外的風沙地,朱常安正挑起了漫天風沙舞劍。

今日,皇帝派來的人到了,帶來了昭妃病危的訊息。

事實前幾天,朱常安便察覺了不對勁。

從師父收到了來自京城的加急密報後,看他的眼神便深了起來。而他身邊,暗中也多了好幾道緊盯的眼神。

他知道,京中必有狀況發生。

於是這幾日他尤其努力,早出晚歸,留了好幾個心腹在營地和京城過來的方向,心頭惶惶不安。

果然,今日的他還在任務中時,便收到消息京城來人了。

病危?嗬嗬!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不在意!從他拿走親娘積蓄時,他便知她很難過得了她心裏那關。她那麽愛銀子,銀子就是她的命。銀子沒了,她的命也送了大半。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但他更清楚,自己的父皇何等冷血,這樣的小事如何會千裏迢迢來通知自己?所以,更有可能的,是在逼他回京!

怎能!

他知道最近京中爭鬥愈烈,這個時候,他更得賴在西北。

他一定不能回京!

所以……

任務結束後,他也沒回營地。

他在這方天地裏與滿天風沙較了足足一個時辰的勁。

他就是為了將白恒引來。

師父喜歡他,知道他沒回營地,知道他在這兒折磨自己一定會來關心。

他成功了,他知道,白恒站在那課枯樹後邊一會兒了。

他早已精疲力竭,劍招早不成形,可他還在堅持,釋放著看似痛苦發泄的情緒……

白恒能感覺到徒弟身上的悲愴,痛恨和不甘,走近了後,還見他眼裏噙著淚。

白恒緩步上前,隻見他臉上和手上都破了皮,唇邊帶血,濃濃的悲涼愁緒籠罩了他,叫人感同身受,不由歎了一聲。

白恒出手製止了他越發帶了自殘的發泄。

朱常安直接跪倒在了白恒跟前。

“師父,救我一命。”

白恒的眉頭蹙起。

“何出此言!”

“您應該知道,眼下京城何等局勢,我一旦回去,焉有活路?我娘性子您也了解,她那麽莽撞,隨時可能被人算計利用。好好的禁足怎會突傳病危?這顯然是個陷阱。我此刻回去,明顯是一條死路。我既然來了沙場,自然已將生死拋於腦後。

師父應該知道,我每次都願做先鋒的。我不怕死。但我怕!我怕死前連我娘怎麽病危都沒機會查出來!我怕死前是誰要取我性命都尚且不知!我怕師父這些日子的悉心教導付諸東流!

我娘若沒了,我比誰都心痛。可我回去了又能如何?我娘病就能好?

您不總說死要重於泰山嗎?我寧可死在沙場,也不願被暗中的手無端端掐走性命!請師父讓我死得其所吧!”

朱常安早就摸清了白恒性子。這最後兩句,正中白恒心坎。

從古自今,多少滿腔熱情在沙場征戰的將士在戰場的九死一生中拚下性命,卻敵不過官場上卑鄙小人唇瓣一開一合就布下的殺手。死不得其所,讓人憤慨和無奈!

朱常安這話,倒是不差。

結合先前皇帝那封密信來看,大概是有人趁朱常安不在京中,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瞧著愛徒淚流滿麵,白恒自然不願親眼看他赴死,心頭也是憐憫起來。

白恒眼中朱常安的眼淚和悲愴是為昭妃為自己,事實朱常安是想著前世天打雷劈身首異處才憋出的情緒!

白恒以為朱常安那痛恨是來自胸有抱負難實現,生母被害,自己被算而不平……事實朱常安懷揣的卻是對李純等人的滔天恨意!

白恒以為朱常安那不甘是因壯誌未酬身有難,機會到了卻不能報效家國,可惜,事實朱常安要的,從來就隻有那一個最高處的位置。

在表演生動的朱常安跟前,白恒那種武將的爽直和還是太過簡單了。

“師父不會幫你欺君的!”

“不用!師父不用。徒兒絕不讓師父難做。這次來的口訊隻是報病危,父皇並未逼我回去。所以求師父給徒兒個機會。徒兒求師父給兵兩千,徒兒打算去清剿北部零散外部。”

白恒聽懂了。

今日病危是第一道,顯然是最溫和的手段。等到第二道,第三道消息來時,力度便沒那麽簡單了。屆時,回也得回,不回也會被強行帶回。

而征戰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更何況是消息。

的確,徒兒想要自保,索性便接不到消息。這是最穩妥的法子。

白恒知道,徒兒跟著自己便是希望有抗爭的資本而不是淪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他當然不希望自己徒兒什麽都沒做便淪為階下囚。徒兒的表現他看在眼裏,可即便如此安分,依舊有人動手了。

在白恒看來,事實這不但是對朱常安的算計,也是對他的挑釁。

他,很不爽!

“好。為師給你五千人!你**不平周圍三百裏的外部,就不用回來了!”白恒轉身離開。“來人我會去給你打發了,但隻此一次!”

朱常安叩下。

他舒了口氣,唇邊帶笑。

可笑容轉瞬即逝,眸中帶上了一絲狠厲。

他的布局才剛剛完成,看來,一切都要加快了。

不要緊,哪怕就是一場競速賽,他也絕對不會輸!那幫自以為皆在掌控的家夥,很快便將嚐到厲害!這一次,不管是李純還是程紫玉,都必敗無疑!

他兩世的仇啊,很快便將得報!……

王玥大搖大擺回去安王府了。

當然,回去前,她也沒忘了去瞧上一眼昭妃。

正是生機勃發的春日,可昭妃宮中卻似嚴冬,數不盡的蕭條破敗。

大概是皇上的態度擺在那兒,於是昭妃那裏有宮人申請調離時,上邊都允了,以至於幾天的功夫,宮人便走了一半。

此刻剩下的,不是早年跟在昭妃身邊的,便是混吃混喝無處可去的。

王玥到的時候,昭妃正半躺著喝藥。

好狼狽。

喝個藥,也要兩個奴才幫忙。一個喂,一個擦。

唇顫手抖著,藥汁進一半廢一半。

“我來給您請安了。”

王玥第一次瞧見未施粉黛的昭妃,忍不住在她眼前多晃了幾下。

今日是回府的大日子,所以王玥特意穿了新做的時興宮裝,佩了當日皇後抬舉時賞的寶石頭麵,又畫了個嬌美的妝麵。

從皇上那次直言保她後,她便主動開始進補了。雖隻幾日的功夫,成效也出來了。她雖依舊清瘦無肉,但精氣神卻恢複了大半。至少,在妝容的輔助下,王玥與此刻橫在**的昭妃比起來,已是天壤之別!

果然,看到活蹦亂跳的王玥後,昭妃當即便變了臉色。

這些個賤人,還真就接二連三,一個個地上門來給自己臉色看了。尤其王玥這賤人,比文蘭加上程紫玉還要可惡。

這樣都沒死,不但沒死,還弄了個糟心的孩子,霸占了兒子前程最重要的一個位子,最後母子平安,還又出來蹦躂了?……

昭妃氣得胸口發悶。

老天,真是多有不公!

“好些了嗎?”王玥笑顏如花,躬身到昭妃身邊。“嗬,風水輪流轉,倒是不想,橫平了任擺布的是您,而居高臨下的換成了我呢!”

昭妃瞪眼想罵,張了張口,隻含糊吐出了幾個聽不清的字。說不出,她唯有頂開了到嘴的藥,努力抬手將藥碗推出去。

可惜,心有餘,力不足。

藥碗是被推翻了,可那黑稠的藥汁別說王玥的臉,就連王玥的裙擺都沒能灑上一滴,反而還翻了她自己一身,更顯狼狽。

“氣性還是那麽大呢!您可是抱孫子的人了。還是要多多修身養性,才能身體安康!您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想要看著孫兒快高長大,你一定要爭取長命百歲才是。”

“滾——”昭妃瞪眼身邊婆子,又瞪向王玥,“讓——滾。”

“閉嘴!”

老嬤嬤剛要說話,卻叫王玥眼神一橫。

“我與昭妃娘娘是一家人,我來請安,天經地義。你若嫌你的老骨頭太鬆,待我讓人給你緊一緊時你可別後悔!”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眼觀鼻地同時後退了兩步。

太後抱養小皇孫的消息早已闔宮皆知,王玥正是母憑子貴,春風得意,相比昭妃這裏,卻是日薄西山,幾個老奴敢怒也不敢言。

王玥撐身昭妃跟前。

“明日,便是太後給我兒辦宴之日。從今往後,我兒便將得到天下最尊貴的教養。開心嗎?這可是夫君的長子,您的長孫呢!他如此出息,以後您也不用再多操心了。”

她壓低了聲音:“您別怕,哪怕王爺死在了西北,您和我也還有依靠,咱們的榮耀也不會丟,到時候咱們還是有倚靠的。我兒不會忘了您!”

“賤……”

“見到此時此景,您也高興吧?咱們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所以您可一定要好好活著,畢竟,從今日起,我會每三日都進宮來看您一次的。缺什麽隻管跟我說。王爺不在,我一定幫王爺好好照顧您。將來我兒知道您對他的好,也一定會好好照顧您!加倍,加雙倍回報您!”

王玥揚長而去,完全沒管身後昭妃再次翻起白眼,病情愈加惡化……

皇帝有意給她撐腰,所以給了她十八人安置安王府,六個侍衛,六個內侍還有六個嬤嬤。另外還派了十二個侍衛護送她回府。

加上王家早先給她配置的幾十人,一行浩浩****回去安王府,一路還引了不少百姓圍觀。

安王管事迫於上邊壓力,隻能恭恭敬敬迎下了這麽大群人。

管事更沒想到的,是王玥雷厲風行,一到家便召集了安王府所有人訓話,並當眾跟他要起了府中賬本和各處鑰匙。

管事盯了王玥一眼,隻覺可笑至極。不過是個妾,這底氣是不是太足了?

“回王側妃話,安王臨行前有下了命令。安王府上下事宜由小的全權管理,小的隻是奉命行事,請王側妃莫要為難小的。”管事眼裏鄙夷盡顯。

王玥正了正色。

“皇上說了,我既誕下了王府長子,那麽功勞不小。王爺不在,理當管家。”

“可是小的也為難啊。前院有不少都是王爺的私物,王側妃管束前院,怕多有不便!”

王玥突然冷笑。她已給過機會了。既然給臉不要臉,那麽……正合她意!

“來人!”

“在!”皇帝給的侍衛走了出來。

“張管事恃寵而驕,頂撞主子,先打二十耳光。”

張管事瞬間被扣住,他簡直不可相信。

“住……手!”他剛一開口,那邊耳光已經上來,打懵了他,也打愣了在場眾人。

“張管事還以下犯上……”

“老奴沒有!”二十下已打完,張管事牙口鬆動,吐了口血出來。

“沒有?我都已經說了,讓我管家是皇上的意思,可你還要繼續推諉,不是以下犯上是什麽?我還要再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此外,你還裝傻充愣,將聖上口諭視若無睹,我若不罰你,便是我的責任了!屆時壞的是王爺的名聲,安王府的口碑,我的聲譽和聖上的顏麵!”

王玥將狐假虎威用到了極致,又看向了眾人。

“你們呢?可還有不服的?可還有認為我不能管,不該管,不夠格,認為皇上說話不夠分量的,想要蔑視聖意,想要和皇命作對,想要挑戰皇威的,便隻管站出來,陪著張管事一道領罰!”

一頂頂大帽子砸出來,在場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被往日淪為他們笑柄的鄉巴佬駭得傻了眼。

“若還有不服的,便跟著我一道入宮,親自再去請一遍皇上的意思!”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