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於不知名民居二樓的戰鬥激烈又安靜,雙方都不想出聲。一方試探性攻擊,先攻後退,要優先判明對方實力;一方全力搏殺,窮追猛打,要將入侵者格殺當場,打鬥著就一路到了遮陽大棚,直到壓壞了無數稻草卷,打破了好幾個瓶瓶罐罐,終於弄出了聲響,才算完成了交手的第一回合。

半發酵的納豆氣息開始四溢,周圍的空氣中充滿了黴臭味,幾乎讓凶險的搏鬥場麵換了個畫風。

霧原秋凶狠又冷靜地盯著怪物,手臂上多了三條傷口,不過必勝的信心卻在提升——這怪物身體變異程度更高,真的是“手足成刀”,骨刃突然伸縮,讓他交戰時不慎吃了點小虧,但也就僅止於此了,這怪物隻是憑本能在戰鬥,和“電車怪物”差不多。

而最重要的是,這怪物在身體素質上沒占到絕對優勢,他能跟得上它的動作,應對起來吃力是有一點,但不是不能打。

當身體素質差距並不算離譜時,誰的技巧更好,誰就更有希望獲勝。

這很令人安心,要是這怪物是三知代這種人變的,估計霧原秋現在就不是盯著怪物發狠了,而是掉頭就跑,直接跳樓,扛起佐藤千歲這病貓有多遠跑多遠——打不了,打不了,戰略性撤退,讓警察拿大炮來轟他丫的。

怪物也用它那雙可怕的眼睛牢牢盯著霧原秋,唯一一個大鼻孔強力吸入空氣。剛才雙方短暫交手也讓它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地方,眼前這個“神秘頭套男”比常人更強壯、更有力、反應更快、腳步更靈活,和他之前殺掉的那些笨拙的家夥完全不同。

更重要的是,這人有戰鬥的勇氣,表現得咄咄逼人,異常果決凶狠,麵對自己這異樣的容貌體形絲毫沒有恐懼。

如果有可能,它不想和眼前這“神秘頭套男”起衝突,但它也很清楚,自己已經徹底不容於人類社會了,被人發現不是死路一條就是徹底失去自由,成為某個實驗室的切片試驗品,它想再掙紮一下,盡可能地活下去。

它必須殺了霧原秋,哪怕它不想,但隻要一想到要殺了霧原秋,它的嗜血欲望就有些控製不住了,眼睛微微赤紅起來。

雙方對視了幾秒鍾的時間,再次向著對方開始靠近。

怪物是想速戰速決,避免引來外界更多的關注,還有些渴望霧原秋的血肉,而霧原秋是沒有聽到佐藤千歲要求撤退的命令,這次他要全力以赴了。

之前的交戰,他留著力更多用來保護自身,畢竟拿不準這怪物實力有多強,但現在沒必要了,全力進攻,快速擊殺它,然後在警察到來之前,帶上藥丸離開。

這次他先動的手,大腳趾聚力於一點,發動了“神行”,速度猛然提升,瞬間撲到了怪物麵前,衝著怪物腦袋就是一記直拳虛晃,幹擾對方視線的同時,預判了對方可能的攻擊,借前衝之勢全力傾斜身子又強行扭膝擺直,繞到了怪物側麵,一記橫蹴向著對方的膝彎踢去。

怪物被他晃花了眼,但反應極快,瞬間本能縮腿,並轉身用手臂橫掃。要是霧原秋會用整套的“柳搖飄”奧義,應該繼續圍繞它運動,利用它發力之後的間隙進行持續不斷的擊打,可惜他隻會模仿一點,還怕把自己腳踝扭斷了,隻能用這麽一次。

但一次就夠了,麵對怪物這倉促一擊,他眼神一凝,預判加視覺上的快速捕捉,瞬間連消帶打,但不是用的受技,用的是佐藤千歲準備給三知代找麻煩,從李小龍那裏抄來的一招——一擊必殺中的戳喉,中段外截擊加極其快速的戳擊對方的咽喉。

這一招的要點在於將截擊和戳擊結合為一體,一氣嗬成,有效削減對手的反應時間,在截擊完成後十分之一秒內就對對手造成傷害,強製讓對手短暫閉氣。

他成功了,截斷了怪物的攻擊,中指也戳到怪物的咽喉,雖然沒多大的力,但還是令怪物產生了本能肌體反應,身子不自覺地後仰。這時他真正的打擊才開始,跨步一記平勾拳,這一拳的主要力量由扭轉軀幹產生,軀幹的有效質量遠大於手臂,能大幅增強破壞力,在擊中對方之前,瞬間再旋轉拳頭,還可以將這股破壞力進一步放大。

怪物處在無法有效防禦的狀態,直接被這重重的一拳打到了歪斜,徹底失去了重心,而霧原秋一拳得手,沒停止移動,利用之前戳擊、重拳換來的機會,把所有連擊點數全兌換成了三日月蹴,身子半退微斜,衝著怪物的肝髒部分就是重重一腳——他也不清楚這怪物肝在哪裏了,肝有沒有變異也不好說,但差不多就是那個位置了,先踢了再說。

怪物挨了這一腳終於發出了第一次痛苦嘶吼,但抗擊打能力實在很強,做出了常人難以做出的動作,身子翻倒間竟然還能借勢一腳踢向霧原秋。

腳爪上的骨刃尖銳,霧原秋正是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時刻,躲也不好躲,隻能強行掛受,但失敗了,雖然卸去了大多數力量,還是被怪物帶翻,順便肩頭又多了三道血痕,隻是不太深。

兩個人瞬間都躺在了地上,怪物先落地,有了發狂的趨勢,翻身骨刃閃閃,衝著他就抓了下來,霧原秋起身半跪著應對,探身用掛受突前格檔,提前消解了怪物的大部分力量,順便抓住了它的手臂,準備用“反固腕”技法,以自身為支點,對方手臂為杠杆,扭斷它的肘關節,一舉廢了對方四分之一的戰力——這怪物有沒有肝不好說,但肯定有關節。

可惜他學藝不精,激烈打鬥中沒抓對地方,反而被怪物輕易掙脫,一揮手臂就把他甩了出去,但他在地上一滾就又撲了上來,伸腳就去斜鏟怪物的腳踝,要給對方持續不斷的壓力,逼迫對方隻能本能應對,從而犯下更多的錯誤——主動進攻,不要給對方多餘的反應時間,直到對方暈了頭為止,免得它發了狂自己跟不上它的速度。

怪物剛起身就被他差點又破壞了平衡,身子一歪,頓時又挨了一拳,接著霧原秋幹脆突入了它的懷中,發起了一記“猴神上勾拳”,再次給了怪物下頜重重一擊。

怪物連續吃虧,企圖抱死了他,但霧原秋謹慎控製著距離,反而借著對方撲擊的機會,再次進行擊打。

……

搏鬥這種事,說起來是很慢的,但發生起來很快,而近身拚死搏殺,也從來不會花太多時間。大約兩分鍾後,霧原秋利用自身優勢已經大占上風,重創了怪物——他不講武德,打著打著動刀了,無意間拿到了“體舍流劍士”的稱號。

體舍流就是先用體術將對手打得暈頭轉向,然後再用刀劍給對手放血乃至進行致命一擊,和他今天的戰鬥有異曲同工之妙。

病貓說得沒錯,帶刀果然還是有用的,人類果然有武器更強一些,以後也要努力學習一下武器技法。

霧原秋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反手持著彌月刀,大口喘息恢複體力,鋒利的刀血上還往下滴著腐臭的黑血,而怪物則靠在二樓走廊牆壁上,頸部和腹部各中了一刀,黑血已經彌散了好大一塊地方,嘶聲喘息,像個壞掉了風箱。

但它的生命力實在頑強,在要害被捅了兩刀的情況下,竟然似乎還有還擊之力,讓霧原秋也暫時不敢太靠近。

垂死的野獸最危險,霧原秋覺得現在這怪物就有點這意思,比沒受傷時更令人覺得有威脅。

不著急的,它越來越虛弱了,再等等,再等等……

霧原秋貓著腰,恢複著剛才激烈搏鬥消耗的體力,幾次作勢欲撲試探,準備再補一刀徹底結果了這怪物,但冷不丁身後的拉門一開,一根木棍帶著猛烈的風聲就向他打來——這房子不隻一條上二樓的通道,他之前沒發現。

不過木棍現在對他稱不上有殺傷力,打的位置更不對,往他背上打,他硬挨一下都無所謂,但他還是反應過來了,擰身一揮手臂就打飛了木棍,順便把揮棍的人也帶倒了,正是之前躲在廚房哭泣的歐巴桑。

受到突然襲擊的刺激,讓佐藤千歲也露麵了。

她手持手弩瞄著怪物,腳下猛踢沙太郎的屁股,示意這笨狗擋在她前麵。她猴精猴精的,之前就藏在這裏準備放暗箭,隻是一直覺得沒必要,大多時間都花在肚裏大罵霧原秋是個阿齁上了,覺得這小子打到後麵又開始亂打。

但她露麵是露麵了,還是很謹慎,小心調整著自己的站位,保證怪物要是暴起發難,需要先繞過霧原秋,再被她迎頭射一箭,再被沙太郎頂一下——就是這樣了,她的身子還是微側著,保持著隨時能轉身躲到一個房間內的可能。

反正她是可愛又聰明的少女,不是電影裏蠢笨的女主角,不會給敵人挾持她的機會。

她能幫霧原秋就會盡量幫,如果不能,至少也不會給他添亂,而沙太郎這次也聽夠話,一直服從命令保護著佐藤千歲,現在露麵了也沒撲上去,隻是對著地上的歐巴桑,喉嚨裏發出沉悶的吼聲進行威脅。

歐巴桑的摔倒讓奄奄一息的怪物猛然躁動起來,掙紮著想爬起來,而那歐巴桑隻是摔了一跤,並沒受多大的傷,這會兒已經向著怪物爬去,擋在了它的身前,虛弱又悲傷地說道:“請不要再傷害他了……”

她的身形很單薄,花白的頭發也很紛亂,眼角的皺紋很深很密,但就那麽張開雙臂擋在了怪物前麵,一遍又一遍低語:“拜托,請不要再傷害他了……”

不用任何人說明,霧原秋就明白了,這是對母子啊!

他握著刀的手不由自主就有點鬆了,遲疑道:“它……他已經殺了三家人了。”

這位歐巴桑癱坐在地上,哽咽道:“他隻是想報仇,那些人先害死了我丈夫,又害死了我女兒,他隻是想報仇,他沒有濫殺無辜。他以前就是個善良的孩子,哪怕一直在恨那些人,他也一直很善良,從沒有隨便傷害過任何人……”

故事並不新鮮,為了謀奪產業,多年前壞人向好人伸出了罪惡的雙手,好人被套路到走投無路,被迫自殺。她替丈夫申冤卻慘遭毆打,兒女的性命還受到威脅,令她最終無可奈何。她隻能忍了這口氣,辛苦撫養兒女長大,女兒大學時想替父親討回公道,私下裏進行調查,卻在一個雨夜被幾個混混……

沒有證據證明這一切,警察起不到什麽作用,但那三家人裏沒有好人,都該死,所以她兒子被侵蝕後,刻印在內心深處的仇恨立刻爆發了,第一時間就連殺了兩家人,等恢複神智後,又開始了逃亡躲藏。

歐巴桑緊緊擋在怪物兒子身前,哆哆嗦嗦,有些顛三倒四地說完了這一切,直接將頭緊緊貼在了地板上,顫抖著祈求道:“求你們了,放過他吧,我會看好他的,仇已經報完了,不會讓他再出門,不會讓他再傷害到任何一個人。求你們了……”

霧原秋一時無語,慢慢站直了身體,感覺不像是假的。

其實從本心來講,他是支持血親複仇的,如果對方是個正常人,說不定他馬上掉頭就走了,就當今天什麽也沒發生過,絕不管這閑事,但事情沒那麽簡單……

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望向了佐藤千歲,隻見她貓眼中也全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