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的時候,他們都看著賀名貴。 這位並非牛頭宴產業出身,卻後來居上成為了整個產業的領軍人物,比如哄抬食價,比如壓低收購,比如搶奪貨源,數次商戰後,麾下已經聚集了翼城牛頭宴行業大部分有頭有臉的人物。賀名貴若有所思地說道:快了,現在是比耐心的時候,誰能熬得住,誰就能笑到最後。

肯定是這樣,可熬得住嗎眾商戶最擔心的就是那些警察陰魂不散,和你核對很久以前的收購事宜,一個不慎,收購就成銷贓了。偏偏這事誰的屁股也不幹淨,生怕被警察盯住。

你們擔心什麽賀名貴看著三人,出聲問道。

不會出啥意外吧萬一警察動真格的,兄弟們可吃不消啊。徐大胖臉上肥肉抖著,有點恐懼。

要是人贓俱獲,那沒說的。可你們想想,現在很多賊都是事後被抓,頂多也隻有單方麵的人證,說賣給誰誰誰了,單憑這一點,在法律上是不能定罪的當然,除非你們願意承認。徐胖子,怎麽你想進去蹲幾年賀名貴笑著問。徐胖子嚇得趕緊搖頭。

眾人笑時,劉晌小心翼翼地問道:老賀,海軍和向陽還被他們拘著,這事

秦海軍知道點內幕不假,可他連這事都沒參與過,拘著吧,不超期羈押,都沒借口找事呢。哎,我這個小舅子嘛賀名貴很頭疼地想了想,然後帶著幾分決然說道,他要出不來就讓他蹲幾年吧,也好曆練曆練,省得一天到晚遊手好閑,什麽正事也辦不成我現在強調一點啊,誰要是真吃不消了,就躲遠點,風頭過了再回來也行,這個關鍵時候,盡量避免和省裏來的警察接觸言多必失啊,徐大胖,特別是你這張大嘴巴。

哎,知道,反正隻要不是強行抓人,我他媽就不理他。徐大胖撇著嘴道。

我保證他們不會,現在呀,估計上麵得想想怎麽消除負麵影響了吧。賀名貴得意地笑了,安排著保姆端上來早餐,一行人邊吃邊說,看這表情,形勢越來越好了

形勢就是此消彼長,一邊越來越好,另一邊就越來越差了。

沒到中午,趙昂川又見到了回返的兩輛車,還是鄭忠亮帶著的,一問,不出意外,還是沒找著人,氣得他有揪住誰痛毆一頓的衝動。

忠亮,你過來。他看鄭忠亮要走,招手道。

趙哥,您說。鄭忠亮屁顛屁顛奔上來了。

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趙昂川氣憤道。

什麽故意的鄭忠亮心裏咯噔一下,生怕被看出來了。

找商戶,你能找錯門;查銷贓,你找不著人。欺負我們省隊來的人生地不熟是不是趙昂川斥道。鄭忠亮一拍巴掌,苦不堪言地說道:趙哥,話不能這麽講客客氣氣上門問人家買沒買賊贓,誰敢承認呀再說人家一年收購多少頭牛呢就是賊贓也未必就記得清吧

你,你等著趙昂川威脅了一句,氣得叫上省隊來的人,掉頭就走。

鄭忠亮顛兒顛兒上了車,一溜煙趕緊跑了。

回到了技偵大樓的臨時辦公室,一組人氣咻咻地往那兒一坐,扔記錄本的,摔手機的,個個情緒極差。本來案情已經漸趨明了,但恰恰在最簡單的一環上卡住了,各地抓捕到的盜竊涉案人員不少,交代的案情越來越多,但銷贓一環成了難點。以往的情況,警笛一鳴直接抓人就行了,可不料這回省領導組對於謹慎辦案強調得很重,三天兩頭電話會議,最後甚至把大部分詢問和排查的流程都交到了地方公安局的手裏。

這明擺著就是地方保護,交到地方能有結果嗎肯定是不了了之了。

真有種啊,我們車剛到店門口,一盆髒水就潑出來了。一位辦案人員道。

不錯了,我們隻要到一家,馬上就來十幾號親戚準備群毆,那架勢,別說問案情人,人家不罵咱們一通就不錯了。另一位道。

現在在節骨眼上,省裏怕出事,咱們又成了標靶,悠著點。旁邊的一位補充道。

周文涓在列,她幾次想插句話,不過還是忍住了。趙昂川卻是無聊地把腳搭在桌上直問著:文涓,收到歸隊的命令沒有我看這樣,咱們支撐不了幾天了。鐵拳行動快結束了。

還沒有。周文涓笑了笑。

那有什麽新消息趙昂川問。

秦海軍超期羈押的事,被一位人大代表捅到檢察院了,可能要查咱們二隊辦案程序上的問題。周文涓道。

誰操縱的能量挺大啊。

賀老板唄,這家夥關係直接通到省裏了。

我估計這個人咱們弄不住啊,就銷贓這麽點小事,和整個牛頭宴產業比起來,肯定不算個事,用劉局的話說,這是市裏的利稅大戶,要保護的。

嗬嗬,他們想把矛頭指向二隊,那他就瞎眼了。

那就不是咱們二隊抓的人,是一撥鄉警抓的,是不是趙哥

討論時,後來的隊員問到趙昂川,趙昂川笑道:我現在都有點想餘罪那小子了,當時我們都不敢動,他直接帶著鄉警把秦海軍和賀名貴的小舅子抓走了哈哈,我估計現在他要在啊,敢直接抓賀名貴去。

眾人一愣,愕然之後都說不可能。趙昂川趕緊提醒著他們餘罪是個什麽人物,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紛紛點頭。於是話題轉移了,都到了餘罪這個傳奇人物的身上,比如獵扒,一個月抓多少多少賊;比如抓捕,敢直接把一位區長級別的官員拉下馬;更比如這次對涉案人的執著。哪像大家這樣循規蹈矩,一大堆證據,反而不敢抓人了。

安靜一下。

有人說話了,是解冰。他扔下看得他心煩意亂的新聞,說道:各位,我們是執法者,如果我們連執行的法律也不遵守,那法律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這句話沒有引起共鳴,卻引起了好大的鬱悶,正是因為不敢擅越雷池,才顯得縮手縮腳。周文涓輕聲插話道:解組長,他們就是開開玩笑,並沒有準備幹。

這個節骨眼兒上,省廳領導組都在頭疼。解冰皺皺眉頭,把摘要出來的情況給每人發了一份,然後有條理地說道,我們到這裏已經二十八天了,現在的情況,一是翼城市委已經單向行文,向省府匯報了牛頭宴產業遭受重創的事;二是地方上數位人大代表聯名,對我們前期工作挑刺,重點就是抓捕秦海軍和於向陽程序不合法的問題,還有後期超期羈押的問題,省檢察院已經介入調查了;三呢,各地鐵拳行動的戰果不菲,但工作重點都卡在銷贓的確認上,如果這一項工作進行不下去,將來對嫌疑人定罪,也會有很大問題,很可能隻能處以簡單的行政拘留或者罰款了事大家討論一下,我們負責的翼城是個銷贓的重災區,現在呀,我們需要一個突破口,怎麽樣打開這個口子,隻有這個口子開了,後續的工作才會跟進

這個討論又冷場了,本身就是作奸犯科的事,偏偏要文明禮貌地去詢問人家,怎麽可能辦成事啊。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噤聲了,趙昂川半晌接了句道:我有提議。

什麽提議解冰問。

打電話,讓餘所長帶鄉警來,先抓幾個,突破一下。趙昂川笑著道,然後一幫子同行都哧哧笑了。

解冰也笑了,他沒有再發言,不過作為組長他知道一部分隱情餘罪和馬秋林一直在追一號人物李宏觀的下落,現在已經第十一天了,還沒有消息,看樣子可能性越來越小,領導組從上遊打開突破口的想法,估計要流產了

此去路遙

3月6日,鐵拳行動發起第十八天。

入夜,滿天繁星,朗朗明河,餘罪從列車上看到這個陌生地方的星空時,繃緊了許久的腦筋好不容易得到了片刻的休息。

孫羿和吳光宇兩位車手走了,是被二隊的緊急任務召回去的,之後連張猛也被隊長召回去了。線索越來越少,希望越來越渺茫,估計後方對這一寄予厚望的小組已經失望了。

他關上了窗,把新鮮的冷空氣關在窗外,看了眼已經鼾聲如雷的鄉警,又打開了旅行包,翻看著嫌疑人李宏觀的資料。

十一天,從朔州追到鄰省的長安市,又追到寧夏四川,奔波了三省七市,蛛絲馬跡時斷時續,帶回來的,卻是一堆女人的照片。

對,是沿著女人的蹤跡找這個人的。每每暴露一地,通過銀行卡通信記錄出入場所,總能牽出多條線索,而跟著線索追下去,往往意外地,又追出另一個女人來。

這個家夥不僅在朔州結婚生子,而且在長安還有一位紅顏知己,一位大學女教師。在調查組找到這位女老師時,她居然還癡癡地等著心上人回來娶她;這也罷了,在四川找到的線索更令幾人大跌眼鏡了,居然在這裏還有一位和他兒子年紀相當的女人,也是化名包養的。令餘罪很驚訝的是,這個人根本沒有急著逃跑,而是在知悉消息後,從容地和每個女人深情告別,留了一堆線索,大搖大擺地銷聲匿跡。

還在看他有人說話了。餘罪抬眼,是馬秋林,剛在列車上的水龍頭上洗了把臉回來。餘罪笑了笑,點點頭。

一路追了這麽長時間了,仍然沒有結果,隊伍的士氣已經低到了冰點。馬秋林替李呆掖了掖被子,坐下來,緩緩地說著:這個人的重要性越來越高了。

又有新案情了餘罪問。如果有,邵萬戈肯定要知會馬秋林的。

對,各地在往深裏挖,據丁一飛交代,每次作大案之前,他都會得到一份完整的行動路線,包括注意事項準確時間,基本照章施法就能大獲全勝,開始的幾次都是這樣做的,贓物全部被李宏觀收購後來他們膽子越做越大,李宏觀索性全放開了,專心經營這種非法藥物,之後才有了那些零星的散戶跟風作案。他的交代和雲城大同被捕的幾個嫌疑人相互印證,李宏觀正是通過草犢子穆宏田招募了一幫子偷牛賊,通過他的親身示範,把這個盤子做到今天這麽大他隻需要出售自己配製的天香膏,就可以賺得缽滿盆盈。翼城這條路子,也是李宏觀提供給丁一飛他們的。馬秋林道,說的時候,明顯看到了餘罪臉上的難色。

這份難色來自何處,身處其間的人最清楚,如果案情聚焦點在某一處,而這一處卻無從下手,那種感覺簡直就是無法忍受的煎熬。

不管是不是壓力,還有些情況我得告訴你,這個人可能是成為解開這個係列案子的關鍵所在了馬秋林緩緩說道,又把在翼城雲城臨汾發生的事草草一說,蟊賊好抓銷贓難查在這個案子體現得格外突出,特別是在證據缺失主謀跑路之後,如果涉案銷贓的商戶拒絕配合,形不成完整的證據鏈,那恐怕連偷牛賊的罪行也要降一級了。

餘罪沒有說話,讓馬秋林覺得自己似乎對這位小警的期待值有點過高,畢竟這是自己幾十年的經驗總結,而餘罪不過是入職一年而已,他笑著問:如果壓力太大,就放鬆下現在看這個情況,領導組對咱們的期望值越來越低了,而且呀,看來這個人,我們想得還是有點簡單了。

不,想得複雜了。餘罪道。

複雜了難道還不夠複雜馬秋林異樣地問。

是,複雜了,我們在朔州,查到了他的重婚小老婆張雪蓮;然後由朔州牽出來的線索,就是那張廢棄的手機卡,聯係到了長安,在長安又找到了他的姘頭梁菲,那位大學講師;在她的居處,我們又根據所購書籍的地方找到了他在寧夏的臨時居所,然後又追到了四川,找到了他包養的另一個姘頭蔡麗麗。你看這些女人餘罪排著幾位女人照片,馬秋林笑了笑道:我對女人真不擅長,我實在想不通,和跟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小姑娘上床,有什麽樂趣可言。

這叫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一方麵說明他確實有點魅力,一方麵也能證明,這家夥在咱們省賺得確實不少,可能牽出來的東西更多,但我覺得,我們走上了一條歧路,跟著這樣的線索,根本找不到他。餘罪道。

為什麽馬秋林問。

既然他舍得扔下,那自然在他心目中已經沒有價值,您說呢餘罪道。

馬秋林全身一顫,倒吸著涼氣,突然間發現自己忽視了一個重要的細節,舍得扔下,自然不準備再回頭,否則就沒有朔州給小老婆存錢的事了,他凜然道:往下說。

您看這幾個女人的照片,張雪蓮,是在公園認識的,那可是個情侶出沒的好地方;長安這個梁菲,據她所說,兩人是在校園裏邂逅的,好像還酸溜溜地說了段雨中共用小花傘的故事對吧最後這位最年輕的蔡麗麗,還是在校學生,兩人的租住地在成都西郊湖畔別墅有山有水有女人,哪一個地方都是談情說愛風花雪月的佳地。餘罪笑著道。

沒錯,他可能沒有像普通人那樣領略過正常的戀愛,所以在這一方麵特別渴求蔡麗麗不是說了嗎,他們相處過幾個月,真正的上床次數並不多,主要就是玩購物,她挺滿意那位老公公的。馬秋林笑著道。

一方麵有責任感,一方麵又不斷換女人,這種性格您覺得是不是有點矛盾餘罪問。

也不算很矛盾,人的性格本就具有多樣性,特別是對於男人,很多回家當模範丈夫,出門找小姐,挺正常。馬秋林笑著道,這一方麵老人家雖不擅長,但也懂世情。

如果他年輕二十歲我可能理解,是生理需求的原因,可年齡這麽大了,應該有五十出頭了,還這麽孜孜以求地換女人,那您覺得是不是應該是心理上,或者人格上有某種缺陷,導致他如此怪異的行徑是怪異,不是怪癖據咱們詢問,他在**上是傳統的,沒有其他怪癖。餘罪道,壞壞地笑著,查得真夠細了,但結果還是讓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