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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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組長要發布新命令。馬秋林故作姿態來了句。孫羿停車,餘罪拉開車門跳下車了。

他看著街道樓宇,看著依然鉛灰色的天空,豁然開朗的心情讓他覺得這一刻好不舒爽,他閉著眼睛,像在重溫著那一天,那個自己並沒有經曆過的一天。

難得的好天氣,適合出來遊遊逛逛,他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兩個人,在這種暖冬的天氣裏,逛逛商場,挑點新的衣裝,走走超市,看一看琳琅滿目的貨架,給家裏添點什麽東西這才是正解,而不是倉皇出逃。這樣的隱瞞,當然要難住查找的技偵人員了。

眾人圍上來時,餘罪已經想通了,直下著命令:韶軍,你聯係一下朔州支隊,楊隊長,修改一下反查條件。

第一,查找方圓五公裏內的商場超市監控。時間點卡在當天下午十五到十七點之間,不,再縮一個小時,到十六點為止。

第二,把方圓五公裏內泊車點的監控加進去,這個人應該有購車能力,如果從方便出行的角度考慮,很可能有車,反正他是化名,已經經營不少時間了,根本不怕查。

第三,重點注意以情侶出現的,一對一對的,年後這節氣不偷牛不製藥,就得休閑休閑了。

連著幾條命令,董韶軍飛快地記下了,打著電話,聯係著地方技偵。餘罪回頭時,看到馬秋林笑著在車窗內望向他,他喊了聲:謝謝馬老給我這把槍。

謝什麽,你自己想出來的。馬秋林笑著道。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了。

在朔州耽誤了三天,省二隊已經催了幾次了,再拿不出準確的線索,恐怕得被召回去了,眾人忍不住討論著,餘罪再一次射出的這顆子彈究竟準不準。誰料討論尚未結束,董韶軍的手機已經響了,他緊張地接了電話,剛聽一句,興奮地把手機一扔,抱著餘罪就親:你太牛逼了,當天十五點十分宏信商廈,還真就是一對,麵部對上了

團隊沸騰了,人人摟著餘罪,贏了是吧,不吃地攤了,請大餐

一行人樂得直往支隊趕,等到了地方,發現根據嫌疑人的出沒畫麵,已經確定了這位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的身份。一個確定的信息馬上牽出了海量信息,兩人的姓名居住地車輛牌照銀行卡以及手機號碼信息果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根本沒有隱藏。

隻不過稍有意外的是,化名王國強的嫌疑人,不但在這裏有一個合法妻子叫張雪蓮,而且兩人還生有一子,剛剛一歲半

可憐妻小

朔州市三環外新苑小區,警車進進出出,小區十八幢三層一戶,房間裏警察的身影來來回回。這些是來自朔州市技偵中隊的警員,因為有女知情人的緣故,還專配了兩位女警配合詢問,其餘的都在檢驗著房間裏留下的物證,偶爾舉起相機,對著可疑地方拍照。

已經確認無誤,這裏就是省廳列出的一號嫌疑人李宏觀的又一落腳地。意外的是,他並不像想象中那樣躲藏著,而是化名為王國強,在這裏娶妻生子安家落戶,一股腦兒把該辦的事,全給辦了。

女方是一個恬靜的少婦,三十六歲,比嫌疑人整整小了一輪還多,毫無意外的是,她不但不知道丈夫的真實身份,連真實年齡也不清楚。

孫羿和吳光宇幫著地方同行的忙,畢竟是省廳列出的重點嫌疑人,地方上不敢不重視,把精幹的警力都調來了。隻不過這做法實在讓董韶軍大搖其頭,再怎麽小心,此事之後恐怕當事人再也無法回到原來的生活中了。剛來的李逸風倒是悠閑,還瞅空和地方的女警搭訕,後果是女警直接把孩子交到李逸風懷裏了,李逸風苦著臉,扮上奶爸的角色了。

陽台上,女人還在哭啼,一直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女警顧忌著她的情緒,詢問進行得很慢。

趁著這個時間,餘罪在屋裏踱來踱去,尋找著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此時他對馬秋林的佩服又深了一層,這老頭幾乎是過目不忘似的,隨便看了一眼,就把需要查的地方都列給了技術中隊的人了。

臥室是淡綠色的,床頭上掛著兩人的結婚照,床對麵牆上是一幅海景的裝飾圖,一位女人揚著手臂,麵朝大海,碧藍的顏色和這個房間的色調搭配起來,讓人有一種很清爽的感覺。童床就在大床邊上,灑滿陽光的窗台上是一副椰子殼小貝殼做的玩具,擺放著小孩子的照片,做著擰鼻子調皮的表情。

這麽溫馨的地方,餘罪也難得開朗了不少,他踱出了臥室,又進了查證的地方李宏觀,或者叫王國強的書房。這裏一麵牆全是書櫃,而書籍類型大多數是醫藥和畜牧類的,這和他省農校畢業的身份相符。唯一能吸引眼球的東西恐怕就是書桌上那個古色古香的筆架了,沒錯,這個人書法相當了得。牆上那字餘罪瞅了半天不認識,好像是不如婦女,又覺得不對味,把董韶軍叫進來,才知道這龍飛鳳舞的字叫不如歸去。

被人斥了一番文盲,餘罪也不惱,其實他現在很後悔當年沒好好學習,刑事偵查是個相當寬泛的學科,特別是像這種從蛛絲馬跡中尋找可能忽視的線索,需要你對嫌疑人作一個全方位的了解。可偏偏很多嫌疑人並不如他想象中那樣和他一樣不學無術,很多人在某些領域都是佼佼者,很多的行為習慣透著濃濃的文化氛圍,一遇到這種情況,他就沒來由地羨慕解冰駱家龍那種家世和學識。

比如此時,醫藥書法,甚至感情,就算是個嫌疑人,外麵那位女人對他愛得還死心塌地,兩個多小時了還在哭哭啼啼,這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到這個樣子而且據他所知,李宏觀的發妻和警方也是嚴重不配合,同樣在護著這位已經杳無音信的變心丈夫

警察同誌他不是那樣的人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們結婚三年多,他一直對我很好,有了寶寶,他幸福得做夢都能笑出聲來雖然不常回家,可他在外麵也是省吃儉用,說將來要給寶寶一個好環境嗚嗚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女人還在哭著,從警察找上門到現在,眼睛已經哭腫了,可無法否認的事實是她現在已經無法聯係上心愛的丈夫了,而且關於女警提出的幾個時間點的答複,恰恰能證明這位模範丈夫不在朔州當然在策劃製藥和偷牛了。

這是個不算漂亮也不算醜的女人,餘罪看著她,癡癡地想著。斷斷續續的詢問中,女人回憶起了他們的初識,是在公園的一次邂逅。女人是公園管理處的,某次她發現一位臨湖而歎的男子,以為他要輕生,便好心地去勸,卻不料他不是輕生,而是在湖邊沉思,兩人談得頗合得來,於是一個邂逅成就了一段姻緣。說著的時候,女人淚跡未幹的臉上,甚至還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餘罪癡了,他在一瞬間,有點意外地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那時候自己也像李逸風懷裏那個孩子一樣,傻傻的,什麽也不懂,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已經改變了。他歎了口氣,回頭時,看到馬秋林不知道什麽時候去而複返,向他招招手。

細節留給朔州的技術中隊慢慢查,餘罪悄悄走出來了,李逸風董韶軍孫羿吳光宇,各自跟著出來時,都是一臉喪氣的表情。

一歎這王八蛋,真是作孽;二歎這傻女人,真是沒治。

嗬嗬,你們當警察都不合格,不能給任何一個案子帶上感情色彩,否則影響你的判斷。馬秋林笑著道。他看向餘罪時,發現餘罪平靜的表情下諱莫如深。

不帶感情色彩,可能嗎就是這些傻婆娘,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孩子都有了,居然不知道丈夫有問題,連年齡都不清楚。吳光宇歎道。

偽裝得太好了。董韶軍道,購房遷戶到朔州,原籍又在撤鄉並鎮的窮地方,一條煙就能在鄉裏開個證明,回頭就到派出所遷戶口你們別不信,羊頭崖鄉都有一輩子不出門的老百姓,連身份證都沒有的。

眾人哭笑不得,李逸風道:不管怎麽說,夠損的啊,老婆孩子一扔,他媽的,自個兒逍遙去了。哎,我懷疑呀,這家夥不會在外麵還娶了好幾房老婆吧

有一房就查了這麽久,再有幾房,得把咱們累死。孫羿道。不過他的觀點似乎又稍有不同,糾正道,我覺得他也不是那麽差,房子車子都給老婆了,走前還給老婆留了十萬塊,就正經八百兩口子,也不過如此吧

幾個人討論著,一層樓下去了,馬秋林一攬餘罪問著:小餘,你該發表下意見了,直接點,在哪兒找他

應該在一個他留戀過的地方,在他認為是歸處的地方,不過很可能比這裏更難找。餘罪道,說了幾句大夥都沒明白的話。

我猜,應該離這兒很遠。馬秋林道。

可我們離他這兒,已經很近了。餘罪敲敲自己的腦袋道。

這話也就馬秋林理解,他繼續問著:你認為他是個濫情的人嗎

不是,恰恰相反,我覺得他是一個很有責任感,而且很專情的人。餘罪道。

那你覺得他是個喪心病狂的人嗎馬秋林又問。

不是,好像是一個很自律的人,我猜想,說不定因為鬱鬱不得誌,轉而采取這種極端另類的方式來證明自己人活著都是需要點成就感的,就沒有成就感,也需要點存在感的,特別是像他這樣,能配製出天香膏的人。餘罪道,腦海裏閃過居住地的景致,有些地方豁然開朗。

那你說,接下來,應該怎麽找他這個留戀的地方歸處的地方,可是個寬泛的詞。馬秋林問,似乎故意難為餘罪一般。餘罪停步了,就在樓梯的拐角。幾位同學聽出點兒味道,也都停下來了,他們現在明白,麵前這位盜竊案專家不是徒有虛名的。

女人。餘罪突然道,眼睛一亮,補充著,一個模範丈夫一個自律而專情的男人,恰恰是通過重婚被咱們發現的,這太不合情理了症結所在,應該就是答案所在。

董韶軍長吸一口氣,好像聽懂了,不過答案卡住了,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馬秋林笑了笑,繼續走著,邊走邊來了句欣慰的歎息:可能是正確的,也可能是不正確的,前妻重婚妻子,還有已經去世的舊情人恐怕還要有啊,有咱們忙的了。

馬秋林微笑而去,餘罪追著請教上了,董韶軍也來勁,圍著馬老問東問西。

後麵幾位不學無術的就傻眼了,你瞪著我,我瞪著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行人回到了下榻的賓館,又過了兩天,根據反查到的李宏觀以假身份出入車站和機場的信息指向,這一行人重新踏上了漫漫的尋人之路

魔長道消

2月28日,鐵拳行動發起第十二天

清晨,在啪啪啪的敲門聲響起時,賀名貴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七時了,這個時候能這樣敲別墅鐵門的,除了那幾位生意上的朋友,怕是沒人了。他信步到窗前,掀著簾子看時,正看到了劉晌等一行三人。

名貴,我弟弟的事怎麽樣了他披起衣服時,聽到了妻子迷糊地說著。這數日失眠良多,主要還是這件心事放不下。

快有眉目了,放心吧,劉晌他們來了,我下去一趟。他坐到了床邊,撫過發妻的亂發。他要走時,胳膊被一雙軟軟的手挽住了,妻子輕聲道:要真不行,就別強求了,別太為難自己咱們跌跌撞撞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今天,我真怕又像以前那樣朝不保夕的

嗬嗬,看你說的,那麽難都挺過來了,這麽簡單,反而擔心了賀名貴笑了笑,撫著妻子的手輕輕吻著,消瘦鬆弛的手,讓他暗自嗟歎,不知不覺就過了這麽多年。

套上了鞋子,輕輕給妻子蓋上被子,對於生意上的事,老婆從來都是提個建議,從不參與。外界很奇怪,這位身家千萬的賀老板從無緋聞傳出,而知曉內情的卻知道,賀名貴的名以及貴,一半要係於這位賢內助。

信步下樓,保姆已經把眾人領過來了。這幾日來,翼城整個牛頭宴餐飲行業風聲鶴唳,日子都不好過,看樣子今天有轉機了。劉晌快步迎上來,樂滋滋地把報紙遞給賀名貴,賀名貴邊看邊坐下來,慢慢喜上眉梢了。

是辦案還是作案:一位職業經理人至今下落不明,大幅的標題,在醒目的第二版,配上了數幅照片。當天賀府牛頭宴事發,監控已經被公安局封存,但110接警處理後,經理秦海軍隨即被帶走,這件事即便合理也不合法,何況到現在,家屬沒有接到任何通知這些事實,加上家屬尋訪的渲染,加上牛頭宴倒閉的烘托,再加上地方公安的推諉,能讓人聯想到的事情可太多了。

就這些賀名貴問。

還有,我沒買全,主要在省城,報道轉載了十幾家,網上亂七八糟的就更多了。劉晌道,徐胖子翻著手機:我有,我有看,賀叔

賀名貴接過徐胖子的手機,草草一看翼城地方牛頭宴產業遭受重創,一半屠宰場被各種理由封停是銷贓,還是巧取豪奪翼城首例民告官事例,牛頭宴業主家屬狀告公安局等等之類的大標題滿滿一屏。他把手機遞回去,深靠在沙發上,笑了。

賀總,您說這能管用麽高小成持懷疑態度。

怎麽不管用,我都好幾天沒見著上門找麻煩的了。徐胖子道。

應該管點用,省裏調查的,有幾天沒出門了。劉晌道。

三個人商議著,這個事到現在幾乎到臨界點了,進一點點,就是商戶全軍覆沒,退一點點,就是調查組拍拍屁股走人。在這個時候,攻守同盟相當重要,當然,肯定是有地方上的默許,否則商戶哪敢和政府叫板。事實上,這個策劃本身就是賀老板通過官麵上的朋友辦的,要掩蓋的,自然是這個產業不光彩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