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昭愣在了原地, 看著久未再見過麵的江嫵,一時竟不知道該不該再出手阻止孫晗之。

當初在蒼南山上,江嫵對她說的那些話就跟刺一樣紮在心頭, 明明早就已經不痛了,但是在這種久別重逢的當口, 她居然又覺得, 傷口隱隱複發了。

尤其她的頭上還帶著那支從她那裏拿走的鳳簪。

當初,她是真的拿江嫵當朋友的。

但是或許正如付清台他們說的那樣,她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她,不然, 也不會頭一次就從她的首飾盒中挑走鳳簪了。

她默默地看著孫晗之繼續趾高氣昂地在那裏嘲諷她,手心竟然不自覺的,冒出了很多的汗。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道:“孫晗之!”

那陣咄咄逼人的尖利聲音終於停止,孫晗之回頭, 便看見程昭昭站在自己身後。

“是你?”孫晗之稍微收起了些她趾高氣昂的戾氣,“你喚我作甚?”

“碰巧見到了,與你招呼一聲。”程昭昭腳步款款, 望向她身後的江嫵, “你在人家廣陵侯府的地盤上如此大張旗鼓地欺負人,不好吧?”

“有何不好?”孫晗之笑道,“不過窮鄉僻壤出來的野丫頭, 我教訓便教訓了, 廣陵侯家的人都還沒說什麽,需要你在這裏替人出頭?”

程昭昭知道, 這姓孫的因為付清台的事, 對自己素來看不慣, 不過沒事,她也素來看不慣她。

她仰了仰腦袋:“姑蘇的確是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但我在那待了半年,甚是喜歡那裏的風土人情,並且學業也有所成,皇帝舅舅聽說了此事,都當麵誇了我好幾回;至於付清台嘛,他在那裏待的更久,想必也是不喜歡聽到有人詆毀姑蘇的,何況,你說的這個野丫頭,還是我同他的同窗故友。”

同窗故友四個字一落地,圍在四周的眾貴女們便都紛紛顯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孫晗之更是不可置信:“你們認識?”

“認識。”程昭昭十分坦然道,“江嫵,許久不見,不曾想會在這等場合碰見你,真巧。”

江嫵臉上還掛著瑩瑩的淚珠,聽她衝自己說的這句話,差點沒激動到再度落淚。

適才被這一群人圍著奚落的時候,她便在心中祈禱,千萬別叫程昭昭也出現在此次的宴上,不然,真是叫她徒看笑話。

不想,她出現是出現了,卻並非是來嘲笑她的,而是來拯救她的。

程昭昭給山月使了個眼色,山月便很懂得掏出了一方帕子,上前去遞給江嫵,順便將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引到了程昭昭的身邊。

這樣的舉動無疑是在告訴在場的所有人,她的的確確,就是程昭昭一方的人。

適才跟在孫晗之身邊欺負過江嫵的幾個姑娘不禁紛紛都露出了心虛的神情,畢竟那可是程昭昭,出身陛下的娘家幹安侯府,真不是尋常人輕易得罪得起的。

一群人就這樣稀稀落落地站著,在程昭昭再次出聲前,皆是大氣不敢出。

而程昭昭也沒有再理她們,跟幾位好友點頭示意過後,便先帶著江嫵往更為僻靜的後院花園去了。

“昭昭……”等到終於走出了眾人的視線,江嫵才出聲叫住她。

“不必謝我。”程昭昭回頭,隔著兩步距離,定定地與她相望。

“我隻是見不得她囂張跋扈欺負人,今日不論被欺負的是不是你,我都會幫忙的。”她說出實話,覺得有一股如釋重負般的輕鬆,“就照你先前說過的,我和你,其實根本算不上是朋友,所以我們就走到這裏吧,我還要去找廣陵侯家的小姐敘舊,你隨意。”

江嫵卻還是叫住她:“昭昭!”

程昭昭駐足回頭。

“謝謝你。”江嫵似是做了許久的準備,才能吐出的這一句感謝。

程昭昭聽到耳裏,隻是簡單笑了笑:“我說過了,今日換作是旁人我一樣會幫忙,所以你不必言謝。”

“如果我說我錯了呢?”江嫵上前一步,緊張道,“昭昭,如若我說,我錯了呢?”

程昭昭不明所以。

江嫵又像是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才神情灰敗道:“當初我因為被沈願發現對你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所以惱羞成怒才要與你關係決裂,你走後,我想了許多,知道我才是最不配得到友情,行為最卑劣的那一個,你和陳溫的感情比我要純粹的多。”

“來到上京之後,我便一直緊張又害怕,既緊張地想要再見見你,又害怕見了你不知道說什麽,不想,我居然是在最狼狽的時候見到你了。”

“你不狼狽。”程昭昭道,“你是靠自己的實力考到上京國子監來的,一點兒也不狼狽。”

江嫵死寂的臉上仿佛落下一束光,“你知道?”

“是啊,我去國子監找我家舅舅玩的時候,見到蒼南山派來國子監的名單了。”

原來她早就知道她來上京了。

“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努力,一點兒也不可恥。”程昭昭重重呼出一口氣,道,“不過正如你所說,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確可恥,所以江嫵,我們還是不要做朋友了吧,我不喜歡和朋友之間心存疙瘩,也不喜歡曾經背刺過我的人。”

“我更懶得去琢磨人心,去猜測你如今對我的示好是因為看到了我能為你出頭還是真心實意想留住我這個朋友,所以,祝你學業順利,未來之路,一路坦途。”

程昭昭最後衝她笑了笑,不再回首地往前走。

徒留下江嫵站在漸漸飄雪的花園裏,神情和人,都仿佛正在漸漸被凍僵。

離開蒼南山一年多的程昭昭,成長的不僅是越發成熟端莊的氣質,還有識人認人的本事。

後來某日,她將這件事說與付清台聽,告訴他自己其實還是有點難過的,因為她從江嫵的眼中,依舊讀出了貪婪。

她或許,當真又隻是有目的地想要挽回她。

付清台沒有寬慰她,這些事情,他巴不得她能自己認清,而後又能理智地處置,程昭昭都做到了,他該誇獎她才是。

可是程昭昭不想要誇獎。

“隻想你永遠待在我身邊。”她窩在付清台懷裏,也眨著貪婪狡黠的杏眼。

付清台輕笑,在她額間輕輕落下一吻:“會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