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巳年秋, 她衣裙被蘇銜青弄髒那次。

程昭昭想起來了,彼時她十歲,正在舅舅家做客, 聽說前廳來了一群世家少年郎,都是她大表哥的好友, 她舅舅的學生。

她興高采烈想去看看, 結果被比她還年幼笨拙的蘇銜青一腳踩住衣角,摔了個屁股朝天。

她人摔疼了,衣裙也被弄髒了,自然就不能去前廳看那些好看的哥哥們了。

她氣的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蘇銜青悄悄安慰她,說那群好看的哥哥們就聚在假山後頭,她再哭下去,就要將他們全都吸引過來,叫他們瞧見自己的狼狽樣了。

年少不懂事的她自然便聽蘇銜青的話, 想要止住啜泣,但小孩子的哭泣哪裏是說止便能止住的,她努力想要停住, 依舊是不行。

於是就有了付清台自假山後頭隨意的一瞥, 瞥見鵝黃衣裙的小姑娘倔強又忍不住淚流的模樣。

一把鼻涕一把淚,還堅持要拿手抹臉,模樣稚嫩, 卻十足可愛。

得知她是蘇家的外甥女, 時常被蘇大人和蘇夫人接到家中與蘇銜青一起玩耍之後,他便往蘇家走的越發勤快了, 從先前的一月一次換成了一月得去好幾次。

不去程家, 則是因為付家同程家素來沒什麽私交, 他與程家幾位少爺也都不算熟絡,而且當時已經決定要去蒼南山,貿然去程家打擾,隻會叫人覺得奇怪。

他私心想在蘇家多看幾眼那位可愛動人的表小姐,但其實統共他也沒見過多少回。

去了蒼南山之後,每年便隻有年節的時候才能回家,回家了也不忘有空就往蘇家跑。冬日的程五姑娘總是很怕冷,衣裳裹得很厚,外頭還要罩毛茸茸的披風或大氅,臉蛋埋在各色各樣的絨毛之中,越發精致。

她與蘇銜青是打小一塊兒長大的玩伴,這他從來都知道,他私心裏也無數次希望自己就是蘇銜青,那樣他也可以跟這玉雪可愛的小姑娘從小玩到大,做一對真正的青梅竹馬。

“所以,英國公世子其實很早很早以前就看上本姑娘了?”程昭昭聽完了付清台的話,滿眼含笑窩進他的懷裏,“而且你還吃過銜青的醋,是不是?那你怎的不生嘴?你但凡與我多說句話,夢中我也不至於那般誤會你。”

她說著,又開始惆悵起噩夢中的無奈結局。她到至今還以為那隻是一場夢,不知在付清台那裏,那是他真真切切經曆過的前世。

如今這好不容易得到的新生,於他看來才更像一場夢。

所以他抱緊程昭昭,實在沒忍住,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昭昭。”他情深意重道,“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不說話了,日後我做了什麽,想了什麽,定都讓你知道。”

“好啊。”程昭昭窩在他懷中嬉鬧。冬日雅間裏升了爐炭暖和,她卻覺得,再暖和也比不過付清台的懷抱暖和。

她時不時湊上去親親他的鼻子,親親他的下巴,叫他認真為自己選了一套去往英國公府赴宴的衣裙,最後同蘇銜青快快樂樂地回家去。

英國公夫人羅芷蘭這幾日心神頗不寧靜,馬上就要請程家全家來家中赴宴了,說的理由卻是要向他們賠罪,她咽不下這口氣。

明明他們家是國公府,程家隻是侯府,但兩家在議親的時候,她卻總是被蘇苒之壓著一頭。

就憑程家是皇帝的母家,就憑程家人脈廣大,就憑程家要嫁的是唯一一個女兒。

可他們家也是唯一一個兒子呢。

羅芷蘭生悶氣生了許久,再三問向自己的兒子:“你當真非程昭昭不娶了?”

付清台端著這幾日一成不變的回答:“是,還請母親多加費心。”

“費心,費心,我想不費心成嗎?當初叫你娶,你偏不回來,你但凡回來了,咱們不就能站得筆直一點數落他們了嗎?如今倒好……”她說著說著又氣了,思來想去,都覺得當初沒把付清台強拉回來是遺憾。

不過,遺憾歸遺憾,在她的選項中,卻從未有與程家這個親家分道揚鑣的想法。

好容易挨到這日,程家滿門,除了臥病的老侯爺,都從馬車上下來。

羅芷蘭一眼瞧見許久未見的程昭昭。

這小姑娘許是因著先前奔波的緣故,瞧著消瘦了不少,但也不影響她的絕世容貌,叫她暗歎年輕就是好。

她端著身架,本來是打算從迎他們下馬車到引他們進廳的這一路都不笑一下的,但那麽好看的小姑娘,一下車便跟在母親身邊,甜甜地衝她喊伯母,她心裏一下便融化了。

心下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熱絡地伸了出去:“昭昭啊,你可真是把伯母想壞了,快讓伯母看看,出門的這幾月可有清瘦了沒。”

作者有話說:

羅媽媽:口嫌體正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