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付清台的承諾, 程昭昭一整晚回去心裏都是又甜又酸的。

江嫵的事雖然叫她傷心,但因為付清台的緣故,她也不至於太傷心。

她回到屋中坐了許久, 思來想去,又去了一趟陳溫那裏。

陳溫的屋子住了二人, 有些話她不好當著不熟人的麵講, 便將她拉拉扯扯到了自己屋裏,說了江嫵的事。

“……何若,我到山上之後便隻有你同阿嫵兩個好朋友,她今日說這些, 著實是把我傷到了,但是你幫我分析分析,是不是我也有錯的地方?付清台同阿嫵沒什麽交情,定是一心向著我的,還說什麽知人知麵不知心, 我怕他隻是片麵之詞,你說,我有沒有錯?”

“你錯在腦子實在是不好使!”

陳溫點了點她:“任何一個一開始就是真心待你的朋友, 她都不會從你的首飾匣子中挑一支最華麗最金貴的, 你當真當她是什麽都不懂的小白花?程昭昭,你清醒點吧。”

“我……”

程昭昭捂著額頭:“可是阿嫵……”

她紅腫著眼睛,思來想去, 漸漸明白過來, 好像的確是這個意思。

隻是再想起她傍晚說的那些話,她還是有些難過, 難過之餘, 竟也有了點脾氣:“所以根本不是我的錯!”

“你錯什麽了?”陳溫這回倒是同她好好說話了, “我就算再傻,也能看出來你的身世不簡單,你當江嫵看不出來?你隨隨便便一出手就送金送銀,身邊哪個不想巴結你?”

“你大抵還是算有點聰明的,知道財不外露這個道理,平日裏戴的首飾也沒有多過分,但是不多,你可知道,你千金小姐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個性,哪個看不出來?”

“江嫵同那些想要巴結你卻又不敢上前的人沒什麽兩樣,她聰明就聰明在,她會裝乖巧扮柔弱,她敢上來同你這個千金小姐真正攀談。”

程昭昭睜著眼睛,越聽越覺得悲哀與惶恐。

難道因為她的身份,她出門在外,就連一個真正的朋友都交不到了嗎?

她突然將腦袋鑽到陳溫的眼皮子底下,深深看她:“何若,那你,那你,那你……”

你是因為什麽與我結交的?

陳溫氣結,想不到她一個已經及笄的人了,當真會問出這種蠢問題來。

不過程昭昭很快又自己想起來,她是自己病了,陳溫是來好心給她送補藥的,是她拉著人家,非要做朋友。

她覥著臉貼在陳溫的肩上:“對不住何若,是我瞎想了,但是阿嫵的事實在是叫我太難過了,阿嫵,阿嫵當初也待我挺好的,她還給我送她家娘親親手做的糕點呢。”

“還是那句話,知人知麵不知心,你這回吃了教訓,以後還這般輕易與人做朋友麽?”

“我從不輕易與人做朋友的!”程昭昭迅速地搖著頭,“我隻是當初在山上初來乍到,擔心沒人與我玩,正巧你和阿嫵又都肯主動與我親近……”

這在上京城裏,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每一個靠近她的人,都必定被她爹娘調查清楚了身份,被身邊的丫鬟嬤嬤看著才行。

陳溫這才稍微有點放了心:“如今你也算功德圓滿了,和你的付大哥既然心意相通,那你也就沒必要一直執拗在山上了,想個借口,早點回去吧。”

“不不不。”程昭昭的腦袋在片刻間又搖成了撥浪鼓,“我還沒有考到明暉堂,現在這個節骨眼回到京城,是會遭人恥笑的。”

堂堂幹安侯府的千金,即將訂婚的對象並不願意回來與她相見,她獨自扛著背包,千裏迢迢,從京城趕到姑蘇,跋山涉水,隻為與他相見,找他算賬。

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丟人了。

程昭昭臉頰埋在陳溫身上,連想都不願再想。

“我一定要考進明暉堂,功成名就了再回去!”

將江嫵的事情拋諸腦後,這回的程昭昭好像終於不是在空喊口號,不論是蘇銜青還是付清台還是陳溫,都能明顯看出她超出尋常的意誌,以及對學習的極大熱忱。

蒼南山的考校一月一次,她八月的考校結果不用想也知道是進不去明暉堂的。

那就九月繼續,十月繼續,十一月十二月,都有的是功夫繼續……

九月份的結果出來的時候,程昭昭其實覺得自己已經是進步巨大了,但無奈她起步低,平時不學無術慣了,距離一步跨到明暉堂,還是有一定難度。

十月底出結果的那一日,她實在緊張不已,等付清台把夫子用朱筆批過的卷子拿出來的那一刻,她叫陳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

兩個月了,她當真已經孜孜不倦,用功了兩個月了,若是再考不到明暉堂,她便當真要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幹安侯府的姑娘,簡直是太給家族蒙羞了。

學堂裏,蘇銜青和沈願也都陪在她的邊上,等著看她這一次的結果。付清台走過來的時候,蘇銜青已經小眼偷瞄,看到了表姐的成績。

他臉上的喜悅可見一斑。

“啊啊啊啊啊!”

程昭昭被陳溫放下眼睛,激動地直接回身抱住了她的腰際。

兩個月的努力,她喜極而泣。

批閱過後的卷子在左上角用朱筆大大地寫了個“升”字,意味著她可以就此升到明暉堂,繼續努力了。

“嗚嗚嗚……銜青,我沒有騙你,我當真是有來用功讀書的……”她冷靜下來過後,趕緊將卷子塞到蘇銜青手裏,希望得到表弟的原諒。

可蘇銜青又哪裏真正生過她的氣呢,他握著表姐的卷子,想要裝一裝冷靜,哪想咧開的嘴角卻是無論無何都合攏不上。

罷了,那就不裝了。

“恭喜表姐,賀喜表姐,表姐的用功我都看到了,表姐這兩個月也辛苦了。”

程昭昭感動到無以複加,與他張手抱了抱,沈願觀察了下付清台,在蘇銜青抱完鬆手之際,悄悄將他也推了一把。

他驀然上前兩步,措不及防撞入程昭昭亮晶晶又泛著瑩光的眼眸。

“昭昭。”他聲音清潤,喉結動了動。

程昭昭卻還顧忌學堂裏還有別的同窗,不好跟他太過張揚,不過眼角眉梢已是掛滿感激的笑意:“謝謝付大哥,付大哥這兩個月教我也辛苦了。”

付清台抿唇:“不辛苦。”

“還有沈二哥,還有何若,我此番能憑自己考上明暉堂,也是要多謝你們了,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明日我想下山擺宴請你們吃飯,賞個臉嗎?”

沈願笑:“你都這麽說了,我還哪能不賞臉?不過,你這回是要自己去跟師長說,還是仍舊要借我們清台的光下山?”

都考上明暉堂了,自然是要拿自己的臉皮顯擺顯擺。

程昭昭笑意更深:“我馬上就去同院長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