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清台!”

程昭昭看過閨中密友莊成縣主寄來的書信, 火氣直衝天靈蓋,氣呼呼衝到男舍外頭。

恰好付清台從院子裏出來,一紙書信被她拍在他的胸膛。

“你自己看看, 你趕緊給我回家去解釋清楚!”

付清台本就是要去找她解釋的,看過莊成縣主的信後, 皺著眉頭擒住程昭昭的手腕往一邊的林子裏走。

山月要跟上去, 卻被沈願急急攔住。

又是這片熟悉的林子。

程昭昭一眼瞧見那塊自己躲過的大石頭,神情不是很愉快,硬梆梆道:“你趕緊的,自己說這件事怎麽辦吧。”

付清台直言:“我暫時不會回去。”

“你!”

程昭昭自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 方才實在氣急,口不擇言罷了。

付清台不想回去,她也不能逼著他回去。

“那你說這事怎麽辦?我在京中的清譽,都要被你給毀光了,等我回去, 那些人還不知道要怎麽嘲笑我呢!”

大小姐最在乎的自然是自己的臉麵。

付清台道:“事情我會解決,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怎麽解決?”

“等你回京的時候,我同你一道回去。”

“不行!”

兩人一道回去, 這可供人遐想的天地也太大了。

萬一落在雙方爹娘眼裏, 這正是兩人情投意合的表現,豈不又要興高采烈地張羅婚事了?

付清台不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娶她,她才不要再同他成親。

而且, 這樣顯得付清台是她追回來的一般, 她在小姐妹們的圈子裏,便徹底抬不起頭來了。

她蹙著秀眉, 命令道:“換一個。”

付清台早知她不會同意這個提議, 準備好了真正的對策。

“那就你好好用功, 考上明暉堂,回去將成績擺在他們麵前,說你來蒼南山,是純粹念書的,不是為了我。”

“本就不是為了你。”她嘟嘟噥噥,瞟了他一眼。

付清台恍若沒聽到這句話,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那你好好念書,等到你跟銜青回去的時候,才能有理由說服大家。”

念書這事程昭昭的確是有在上心的,她雖貪玩,還時常三心二意渾渾噩噩,但既然立誌要去明暉堂了,便也不會輕易放棄。

她沒有付清台他們那麽清高,什麽科舉入仕,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她隻知道利用知識來美化自己,勢必是可行的。

陳溫同蘇銜青近來便已經經常被她拉著補習功課了。

她在心底裏默默接受了付清台這個提議,將手背到身後,局促道:“那你何時回去?”

“最遲明年春吧。”

“那豈不,還是可能同我們一道?”

程昭昭似乎很介意這一點。

付清台隻能黯淡道:“看情況吧,說不定,我馬上也就回去了。”

“那個,我不是趕你走啊!”

程昭昭終於警覺了一回,揚眉有點想去拉住付清台的手。

但是手都伸到了一半,又收了回來。

男女授受不親,付清台又不喜歡她,她不能這麽做。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眼神躲閃道,“我覺得你說的法子不錯,我是該好好用功,考上明暉堂的。”

“即便不是為了我自己,也得為家族爭口氣。”

付清台聞言,好似又有話要說。

程昭昭急急忙忙又堵住他的嘴。

“我就是那麽膚淺的一個人,念書也就是為了麵子,你不用因此來嘲諷我,你嘲諷我,我也不會把你當回事的!”

“……”

“好了,就這樣吧,你幫我去男舍裏頭找找銜青,叫他來教我念書。”

“……”

“你怎麽還不去?”

他麵不改色,“銜青在忙。”

“忙什麽?”

“不清楚,近來甚少瞧見他的身影。”

程昭昭轉身想自己去尋,又聽他平靜的語氣道:“何況現在天色馬上暗了,你就算找了銜青,也學不了多久,先去用飯吧,晚間我給你布置一些額外的課業,你記得看。”

麵對著那一張被她舅舅誇了八百回也仍舊處變不驚的臉,程昭昭當真是說不出“我憑什麽要聽你的”這些話的。

除了感情,她萬分地信任付清台,不會在任何事情上傷害她。

就是如此可靠。

她裝作十分鎮定地點了點頭,“那你先告訴我今夜要做什麽吧,我早前在何若那裏已經把功課做完了,夜裏都是時間。”

付清台看了看她,道:“先吃飯。”

有付清台在,程昭昭怎麽會甘願吃廚娘婆婆做的飯菜呢。

她覺得付清台最近手藝是不是又精進了,味道竟越來越像她家中專做淮揚菜的那個廚子了。

她一口氣吃了兩碗米飯伴筍幹,甚至在回去的路上還有些回味無窮,剛看到信件時的氣憤已經徹底煙消雲散了。

“山月,原來國公府從前也有做淮揚菜好吃的廚子,那想來家中那個是騙人的,當初招他的時候他還說自己的手藝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呢,可是如今付清台跟旁人學做的也完全不差嘛。”

“說不定是付世子自己悟性高,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教他做飯的廚子手藝還好呢?”

程昭昭一噎,“倒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那是個舉世不可多得的天才。

她晃晃悠悠,踩著月光回屋,點燈翻開書頁的那一刻,心下不禁感慨起自己的不易。

少時不好好念書,如今倒是要到深山老林裏受這種罪,當真是一報還一報。

看書直到犯困了才去睡覺。

是夜混沌入睡,夢也做的蹊蹺。

又是她同付清台的事。

似乎自從她及笄後,她便甚少有夢到別的,一夢便準是付清台相關。

要麽是他們成親,要麽是他們相敬如賓,要麽是他們……咳咳。

程昭昭覺得不對勁,冥冥之中上天似乎真的在給她指路,一次又一次的夢,越來越細致,越來越匪夷所思……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著她同付清台婚後的不幸,似乎是在提醒著她,有些事情,切不可為的。

譬如這次,她又安靜地蹲在天上,瞧著畫麵中的自己。

這是嫁到國公府的第一日。

她著了大紅喜色的衣裳,與他敬完父母的茶回來。

“這偌大的國公府,就沒個會做淮揚菜的嗎?”

她似乎被付清台折騰的困頓的很,可趴在榻上思來想去,還是不甘心,摸摸餓扁的肚子道:

“娘親簡直是在騙我,什麽到了國公府,照舊是好吃好喝的待著,絕不叫我委屈半分,可眼下連吃他們都弄不好,我還怎麽過呐。”

“小姐稍安母燥,奴婢瞧世子是個貼心的,他沒跟著您回來,指不定就是為您尋會做菜的廚子去了。”

“你少跟我提他!”

她似乎一聽到他便頭疼,腦海中不知想到了什麽,臉頰羞的埋到了枕頭裏。

程昭昭瞧著,心下五味雜陳。

那時候的她大抵還是希冀付清台是喜歡自己的吧?

山月說的話,她必定真真實實放在了心上,埋在枕頭裏,想的應當也是睡醒之後付清台若當真為她帶了好吃的菜肴回來,她便淺淺原諒一下他昨夜的粗魯,與他好好做一對甜蜜夫妻。

可她一覺醒來,還是什麽都沒有。

屋子裏空空****,除了她獨自睡著,毫無其它生氣。

她有些氣餒。

也是,沒有感情的婚姻,還要求什麽甜蜜恩愛呢。

她獨自起身,幾個女使丫鬟伺候她洗漱過後,又攙她去前廳陪公婆用飯。

公婆都不是會折騰的人,知她嬌生慣養的脾性,也沒太給她立規矩,隻叫她坐在廳中一家閑聊,等著付清台回來用飯。

付清台回來的不算晚,正是夜幕初降的時候。

他跨進廳中,程昭昭注意到他手中沒提任何東西,但是手上的拇指包了層紗布。

英國公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忙問他怎麽回事。

他隻道是午後約了人在京郊跑馬,不小心傷到了。

程昭昭眼中的落寞不言而喻,默默自己坐了在飯桌上。

飯桌上的付清台倒是會裝恩愛的,在父母麵前給她夾了好幾筷子她平時愛吃的菜。

隻是一想到這是國公府的廚子做的,她便不想吃。

那些東西,她全都沒怎麽碰。

夜間一同回小院,她也是快步悶頭走在前頭,一頭紮進二人的屋子,將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付清台跟在身後,碰了一鼻子的灰。

夢戛然而止,她倏爾睜眼,恍見外頭已天光大亮。

轉身埋頭翻進鬆軟的枕頭裏,眼角竟又措不及防地濕潤了。

他明明是會做淮揚菜的。

可是兩人新婚燕爾,他也不願親自給她下廚做一頓。

反倒是兩人如今沒了關係,沒了婚約束縛,他是給她做了一頓又一頓。

所以娶她,當真就那麽委屈嗎?

作者有話說:

小付:但凡你動筷子嚐一嚐,就知道那是你家廚子做的……

昭昭:謝謝,就是不嚐(x)

難怪你們倆前世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