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邀我來為你溫課?如今這般, 可是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有何進展的。”

陳溫敲了敲身邊之人的腦袋,見她終於回神,探究的眼神直勾勾道:“七夕回來後便如此魂不守舍, 程昭昭,你不對勁。”

當事人眼神飄忽不定, 心虛道:“有嗎?”

“有, 不然你說說,適才我給你說到那一課了?”

“……”

程昭昭喪氣地趴在桌子上。

“何若,如若你有個朋友,喜歡上了不該喜歡之人, 明知你二人是沒有結果的,卻還是忍不住動心,該怎麽辦啊?”

“你喜歡上付師兄了?”

程昭昭瞪大眼睛,騰的一下彈了起來。

“何若,你你你, 你瞎說什麽呢!”

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陳溫愈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道:“我早看出來了,你同付師兄之間, 有些古怪。”

程昭昭原地愣了幾息後, 暈紅了臉坐下。

“你如何看出來的?除了你,還有誰也看出來了?”

“我們那一桌吃飯的,除了你表弟同我哥, 怕是沒人沒看出來吧?”

也就是說沈願和江嫵, 也都看出來了?

程昭昭捧著臉:“你們都是如何看出來的?”

“你平日裏躲付師兄躲的同貓見了老鼠一般,想看不出來都難吧?”陳溫有理有據道。

“我還當你是為何才那般躲著付師兄, 原是因為相中了他, 昭昭, 雖我前頭也打擊過你,但既然相中了,無論怎樣都是傷心的,不如就努力試他一試吧,凡事都講個萬一。”

“可若我已經試過了呢?”

夢裏那般便是試了吧?

都成過親了,都做過那種事了,也不見得他就有多歡喜她了。

他還新婚便去嶺南那種山高路遠的地方,讓她做了活寡婦,真真是很絕情的。

可陳溫不知那些,隻佩服她的勇氣,“你同付師兄表明心意了?”

“不是。”

程昭昭卻又是搖頭,思來想去,與陳溫悄悄道:“其實原本我與付師兄,是馬上要定親了的。”

“什麽?”

陳溫自是大驚。

她單知道程昭昭同付清台都是上京的人,但全然不知二人關係竟是如此。

程昭昭勸她冷靜,又道:“但是定親前,我爹娘同他爹娘都想叫我們先互相見一麵,萬一不喜歡,還來得及及時止損……但我們都曉得,這樁婚事是兩個家族的事,他們怕是早就談妥了的,我們即便是互相不喜歡,形勢也不容我們放肆。”

“後來呢?”

“後來,他不喜歡我,便是連家中安排的相看也沒回去的,以學業為由,一直躲在這蒼南山。”

“而後你便追到這蒼南山來了?”

“……”

程昭昭一時竟無言以對。

原來在陳溫眼中,她這堂堂的大小姐,竟還需要鬧親自千裏追夫這樣的笑話嗎?

“我先前也不想嫁給他。”她嚅囁卻也誠懇道。

“所以我其實也是逃出來的,但是我沒想到,他厭惡我至此,連相看都不願意回去,我來時,滿心以為他已經不在山上了的,結果卻是……”

“結果卻是大大的出乎意料?”

“嗯。”

話已至此,程昭昭語氣其實已經是極低了的,眼淚不知不覺,便又落了下來。

“何若,我該如何是好?我不想,不想要他了,我才不要上趕著求他來喜歡我,我程昭昭,哪裏需要淪落至此……”

她哭的梨花帶雨,眼淚匣子一旦打開,便如何也收不住。

陳溫趕緊抱住她,好脾氣地哄著。

雖她同程昭昭認識時日尚短,但也明白她真真實實是個家中寵溺到大的嬌小姐,苦苦跟在人身後求憐愛的戲碼,倒的確不是她會做的。

何況,這人還明明白白拒絕過了她。

“好了好了。”她拍拍程昭昭不斷顫抖的後背,“但我瞧著,付師兄平日裏不是對你挺好的麽?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何誤會?”

“沒有誤會,他就是不喜歡我。”

沉浸在悲傷中的程昭昭哪裏有那麽多的精力思考,她隻顧著趴在陳溫肩上哭,哭夠了,才抽抽噎噎道:“我今日同你說的事,你切不可叫第三個人知道,阿嫵,阿嫵也不行……”

畢竟實在是太丟臉了。

多一個知道,便多一份丟人。

陳溫自然安撫她說知道了。

其實自鳳簪一事後,江嫵在她心中便有些大打折扣了。

程昭昭叫人挑她的首飾是她純粹大度,但是江嫵一眼便拿走那支鳳簪,可見她絕不是個真懂事的。

她若同程昭昭一樣,平日也是這般單純不諳世事,那陳溫自然不會想多,可怪就怪在,江嫵素日表現的是個再溫婉懂事不過的姑娘,既如此,還挑走人家最貴重的鳳簪,便真不是無心、單純二詞可以概括的了。

她利欲熏心,碰到真正喜歡的便不願撒手,卻還要裝作一副姐妹情深感天動地的樣子,陳溫不喜歡。

陳溫前腳剛走,江嫵後腳便也來了程昭昭屋裏。

“昭昭,我家有位表弟上個月正被招入了國子監,馬上要啟程去上京,想托我來打聽打聽上京國子監的情況……”

她邁入程昭昭的屋子,卻正撞見她紅彤彤的眼眶。

“昭昭,你這是怎麽了?”江嫵不由驚訝,“何若不是剛替你溫完課業嗎?你怎哭了?”

“沒事,何若方才講了則母慈子孝的故事,我聽得感動了。”

她悄悄別過腦袋,抹去了眼角淚痕。

“昭昭是想母親了嗎?”江嫵在她身邊坐下,“我今早也才同我母親分別,想念的緊呢。”

“嗯。”

江嫵既這般說了,那她也就這般應了,付清台的事,她當真是沒臉告訴第二個人的。

“其實會想家也是正常。”江嫵便順勢寬慰她道,“你一個好端端的大小姐,千裏迢迢從上京跑到姑蘇來,委屈自己幹這幹那的,身邊除了一個表弟,便隻剩個丫鬟,何止是你會想家,你家中父母,怕也是緊緊地擔憂著你呢。”

這程昭昭哪裏不知道。

爹娘自小疼她,事事都順著她的心意,將她視作掌中寶,眼中珠,她此番偷跑出來,爹娘必是要擔心壞了的。

不過好在爹娘消息靈通,此刻應該早已知曉她是跟著表弟一塊兒走的,表弟自小便會照顧人,他們應當是可以放心的。

隻是不知她和付清台的事,在京城會傳成什麽樣了。

付清台沒走,她又到這蒼南山來了,不知在外人眼裏,會不會同何若想的一樣,她不是千裏迢迢來念書,而是千裏迢迢來追夫了。

“昭昭,昭昭?想什麽呢?”江嫵碰了碰她,喚回她的神思,“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呢,中秋的月餅是喜歡吃甜口的還是喜歡吃鹹口的?到時候我給你們帶上山來,便當是你教我國子監事宜的答謝了。”

“國子監?”

程昭昭終於想起江嫵今日找自己的目的。

“國子監之事宜,還是請銜青來告訴你吧,我雖在京城,但從未上過國子監,差的很呢。”

“可我聽說,國子監不是男女之貴族皆可以上嗎?昭昭你自小長在上京,竟也不去國子監麽?”

國子監學風嚴謹,治學極嚴,她舅舅蘇晁之又是個再刻板不過的夫子,程昭昭是吃飽了撐的,才會放著家裏的好日子不過,去受那等讀書的罪。

那都是真正想有一番作為的人才會去的。

麵對江嫵的疑問,她隻能略微幹笑了兩下。

“我念書什麽水平,想必阿嫵你這幾日也都看出來了,實在不是於此道的好料子,便也自小就沒去受這等罪了。”

“可是你都來蒼南山了啊!”

江嫵慣是個會抓重點的。

這話明裏暗裏都在問著程昭昭:你既自小不喜歡念書,那來蒼南山做什麽?

程昭昭僵了好幾瞬,想著要不也同江嫵坦白算了?

可是不行。

想想就丟人。

她捂住自己最後的麵子,道:“是,但我其實是在上京待太久了,覺得悶得慌,這才跟著銜青來的蒼南山,權當做散心采風了。”

“隻是如此?”

“隻是如此。”

“那你可有想好何時歸家?”

這程昭昭自然是想過的。

她是跟著表弟一道來的,表弟明年便要回京參加科考,要麽年底歸家,要麽開春再回去。

她將打算同江嫵說了,江嫵笑道:“可巧,為了表弟念書,我姨母家馬上便要舉家遷往上京了,昨日回家,母親還同我說明年開春去看看他們呢。”

程昭昭頗感驚喜:“那到時咱們就可以在上京相見了!”

“是!”

他鄉故知,總會激起人莫名的興奮,程昭昭被付清台占領的陰霾因為江嫵的這番話,而散去不少。

送走江嫵之後,山月端著端屜回來,關緊門窗,從袖中掏出一封信。

“小姐,莊成縣主給您來信了。”

沈願捏著一封信,從山下一路溜達回屋內。

看見付清台坐在桌前練字,俯身過去看了兩眼,嗤笑道:“得了吧,心靜不下來,瞧瞧自己寫成了什麽樣。”

“喏,我今日剛收到京城來的信,給你看個有趣的。”

他將信攤開放在付清台麵前,煞有其事地注意他的表情。

付清台垂眸,瞧見信上的娟秀小楷。

沈願自小被自家母親抱著同魯國公家的三小姐定了娃娃親,二人青梅竹馬一般長大,在上京時便十分要好,即便後來沈願來了蒼南山,二人也常有書信往來,從未斷過聯係。

這魯國公家的三小姐素愛在信中說一些自己覺得有趣的事,付清台一目十行地掃過去,見到了自己同程昭昭的名字——

“……二哥哥記得也替我問一聲付大哥安,不知付大哥在山上可見到了程家五姑娘?近來京中關於他二人的流言四起,言英國公府本欲同幹安侯府定親,但其獨子因受不了程家五姑娘的嬌蠻,因故推脫在蒼南山,遲遲不願回京同她相見,程家五姑娘金枝玉葉,受不得如此侮辱,便自己氣衝衝上蒼南山找他算賬去了。

我同程家五姑娘雖見過幾麵,但交情不算深,其中有何內情也打探不出來,若她真帶了不少人手上蒼南山,隻望二哥哥能代為轉告付大哥一聲,請他務必小心……”

作者有話說:

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