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線索找到南清也隻是短短一天的時間,秘書的效率很高,順著車牌號立刻順藤摸瓜地找到了司機的家,給了一筆錢,很快就知道了南清的去處。

是一座喜歡種寒菊的城市。

張承逸得到消息後,既忐忑又如釋重負,全身的緊繃感在這一瞬間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疲憊。

張承逸撐著的精神終於還是坍塌了,他尋與本能地躺在**,在沾到枕頭的一瞬間就已經睡了過去。

這是這段時間內,張承逸最快的入睡時間,也是他最好的一個眠,沒有夢境,沒有突然驚醒的刹那。

睡了一個好覺,隔天醒來的時候,張承逸的氣色好了很多,他心情頗佳地去了公司,在公司破天荒的主動和秘書聊起了天,並且告訴他忙完這段時間,就放他半個月的假。

南清走後的這段時間,張承逸不好過,殃及池魚,秘書也不好過。他一邊要小心提防老板的情緒,還要安排工作上的事,另外需要騰出時間去找南清的線索,給予了他精神和身體的雙重壓力。

所以一聽到張承逸要給他帶薪休假的時候,張承逸這段時間給他的種種折磨化瞬間為雲煙,連帶著張承逸的樣子看起來都善解人意了幾分。

秘書連說了幾聲不辛苦,忍著想要上翹的嘴唇,退出了辦公室。

張承逸這一天都盯著電腦,電話不斷,他需要用最短的時間處理好所有的事情,然後把南清從那個地方接回來。

連軸轉了好幾天,張承逸才得以空閑,二話不說去了南清那個城市。

走出機場的時候縱使有所準備,還是被這個城市的風給凍得打了一個哆嗦,張承逸突然想到,南清上車的時候衣服穿得不是很厚,不知道來到這會不會冷。

一想到南清,張承逸整個人似乎都柔和了下來。

張承逸隻知道南清在這裏,卻不知具體的地方。他對這裏不熟,因為太靠近北方,沒有投資或者合作過。來之前找了一個小的遊戲公司,即便血本無歸也不會損失多少的錢。

他需要一個合作夥伴幫他做一些事,而自己必須是那個最大的股東。

他在寒風中等了沒幾秒,一輛保姆車就停在了他的麵前,車窗降下來,露出一張非常年輕的臉,一看就是大學剛畢業的,他探出身子問道:“是張承逸先生嗎?”

張承逸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那人立刻下車,打開了車門,張承逸俯低身子坐了進去,車內開著空調,身子一下子就回暖了:“你叫什麽?”

那人回首笑了笑:“張晉林。”

“大學剛畢業?”張承逸問道。

張晉林點了點頭:“和同學一起來開個工作室,美工,策劃什麽的都齊了,就差……”他從車鏡裏看了張承逸一眼,“就差錢了。錢到位了,這個遊戲就可以開始了,一旦上線肯定會有很大的前景。”

張承逸沒什麽表情,對他侃侃而談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來這裏的目的本來就不是賺錢,一是為了應付董事會那幫人,要是他們質問起來自己還可以用工作的理由搪塞過去,二是萬一找到南清,南清問起來,他可以說是為了工作,這樣的話,可以給南清減少點負擔,至少看起來不像是張承逸特地來找他的。

所以他投資的工作室怎麽樣,以後會如何他一點不關心,張晉林看著後車座一點都沒有反應的張承逸,訕訕地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

開了大約不到半個小時,就來到了工作室,張承逸在外麵淺淺地看了一眼,很小。隨後張晉林帶著他參觀了一下,因為很小,幾分鍾就解決了,工作室的人也不多。

參觀完之後,張承逸被領到一間狹小的會議室,外麵的員工給他泡了一杯衝劑的咖啡,張晉林打開筆記本,轉到張承逸的麵前,一看就知道要開始給張承逸講解遊戲的方案,張承逸本就沒心思,眼神淡淡地落在電腦屏幕前,抬了抬手。

“不用和我說那麽多,錢我會投資,你們隻要給我看結果就好了。”張承逸說道。

張晉林準備的一堆說辭瞬間卡著喉嚨裏,他的臉色有些尷尬和窘迫,那是可憐巴巴討好別人的模樣。

張承逸的目光還是放在電腦上,像是很認真得在看:“聽說你是本地人?”

張晉林趕忙點了點頭。

“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張晉林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之間沒有給出回應。張承逸見他沒反應,目光從眼角暼了出來,看了他一眼。張晉林一個激靈連忙說道:“張先生客氣了。”

張承逸等他說完這句話,就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照片放在他的麵前:“其實我來這裏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找一個人,聽別人說你認識的人很多,能幫我打聽一下,有誰見過他嗎?如果找到他,後續的投資不需要你煩惱。”

這句話一出,張晉林的精神一下子提了起來,聚精會神地把目光放到了照片上。

照片裏是一個男人,確切地說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人,戴著一頂毛線織成的帽子,手裏捧著雪,目光瑩瑩地看著鏡頭,鼻子被凍得有些紅,嘴上雖然沒有笑容,但是眼裏含著的笑意明顯極了。

這張照片是張承逸好不容易從家裏翻出來的,那時候他們才剛成立那種關係,南清還活潑得很,有一年的冬天,那座城市破天荒地下了一場大雪,南清想看,張承逸便帶著他去了,爬到山頂,南清異常興奮,跑到中央抓起了一捧雪,一定要張承逸和他一起拍張照片,說是這是他們兩個人第一次旅遊,一定要紀念一下。當然到了最後南清都沒有說服張承逸同他一起站在一個鏡頭裏,妥協般的隻拍了自己。

這張照片冥冥中注定地成為了張承逸的最後一捧雪。

“他長得可真好看。”張晉林由衷地感歎道。

張承逸一聽,難得笑了笑:“是啊。”

聽到張承逸的回複,張晉林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耳朵微微發了紅,他岔開了話題:“張先生,這個人是你的親人嗎?”

張承逸看著那張照片,臉上的笑容還沒淡去:“他是我的愛人。”

……

從工作室出來的時候天下起了大雪,張承逸朝著天空望去,漫天的雪花,浩浩****地從天際傾斜而下,沒一會兒就把張承逸的衣服染白了,他沒有坐車去酒店,而是撐著張晉林送出來的傘,徒步朝著酒店走去,他無比希望,在這條不長不短的路上,上天可以眷顧自己,眷顧自己可以在這裏遇到南清。

天方夜譚也不過如此,巨大的陌生城市,兩個人的相遇隻有幾百萬分之一,況且其中一方還在馬不停蹄地逃跑。

張承逸捏著傘柄,漫步在稀少的人群中,在路過一個廣場的時候,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一陣琴聲,說不上來的熟悉卻又說不上來的陌生,但足以讓張承逸的腳步停了下來。

張承逸抬高了傘麵,雪越下越大,甚至有點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靜靜地站著雪中,透過雪,透過人群,看到不遠處的噴泉邊有一群人圍在哪裏,模糊的視線中,攢動的人群中,他在那極其細小的瞬間出現的縫隙裏,看到有一人坐在那裏,張承逸來不及看清就被擋住了。!小!櫻!整!理!

他鬼使神差地朝那處靠近,音樂聲也越來越清晰……

還沒等張承逸走近,音樂聲就停了,緊接著人群開始動起來,原本圍在那裏的人,三三兩兩地散了開來,張承逸看到那空隙越來越大,伴著漫天飛舞的大雪,原本被遮擋的人出現在了張承逸眼前,他的背影單薄得像是融在雪裏的枯枝,蹲著身子在整理自己的琴。

張承逸腳步有些僵硬地黏在了原地,他捏著傘柄的手在微微發抖,這個背影……這個背影……

“南清。”他喃喃自語,聲音輕的隻有自己能聽到。

那人已經整理好琴,把一件寬厚的羽絨服穿在了身上。

張承逸用力地挪動了幾步:“南清!”

那人的身子似乎頓了頓,他拉了一下琴帶,緩緩轉過身來,飄揚的大雪,隨著風,肆意地飄散著,張承逸隻覺得眼睛一涼,視線裏那個轉身的人變成了白白的一團,張承逸心急地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走了過去,來來往往的人成了阻擋他靠近的障礙。

“南清!”張承逸焦急地喊道。

視線開始清明,張承逸的腳步快了起來,可是人太多了,明明剛才那麽寂靜的路,怎麽到了廣場這裏,人突然之間就變得那麽多了,形形色色的路人,陸陸續續擋住了張承逸的去路。

等他撥重重人群,那個噴泉旁邊哪還有什麽人,一切就好像是鏡花水月,隻是雪中幻境。

張承逸甚至都不確定那個人是不是南清,還沒開始的希望就在眨眼之間結束了。

雪還在下,張承逸撐著傘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茫然得像個孩子,明明周邊如此熱鬧,張承逸卻覺得安靜極了,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了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