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清走後,碩大的房子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有種難以言說的東西沉澱在這個幾百平方米的空間裏,張承逸甚至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聽到了落葉掉在地上的聲響,那長滿尖刺的葉邊,像是落在了他的心頭上,劃開了他此時跳躍激烈的心髒。

張承逸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那扇門外,早就沒了南清拖著行李箱的聲音,張承逸輕輕地挪動了一步,頭頂晃眼的吊燈在他腳下鋪滿了光,也同樣沉下了陰影。

最後張承逸隻是笑了一下,那張俊美的臉逐漸浮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然後像是什麽也沒發生得過那樣,看了一眼地上碎掉的懷表,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當天晚上,張承逸就做夢了。

他夢到了南清,夢到南清在舞台上拉著大提琴,而他自己隱匿在人滿為患的聽眾之中,抬頭仰望著他。南清低著頭,柔軟的頭發蓋住了他的眉梢,眼神溫柔得像是能掐出水似的,嘴角微微的勾著,他的周身全是舞台光暈染而出的白光,模糊了他穿在身上的衣衫,像是裹著淡淡的雲層。

如果這不是夢境的話,一定會是一場視覺和聽覺的享受。

張承逸出神地望著……夢裏的他無法偽裝也無法去忽視台上那一幕帶給他的心跳,於是他就著擂鼓般的起伏,掙紮著想從夢裏醒來。他清醒的明白這是個夢境,卻又醒不來。

於是他隻能看著南清拉完整一個曲子,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謝幕在他的眼前,然後和南清開門離去的背影重合在了一起。從始至終,南清都沒有看張承逸一眼,他的眼神隨著他的鞠躬散漫的掠過觀眾台,然後垂著眼睛扶著他的大提琴,等著幕布的降臨。

幕布緩慢地下落,舞台的燈光也暗了下去,和那扇關上的門一起。全部消失在了張承逸的眼前。

這是一個真實卻又虛假的夢。

張承逸醒來的時候,背上沾著薄薄的細汗,他習慣性地轉身去抱身邊的人,可手落到的地方沒有溫度,隻有冷冰冰的床單,張承逸一愣,手指蜷曲了一下,緩緩地收了回去,撐著床爬了起來,他幾乎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床頭,往常南清已經放好了今天要穿的衣服以及要帶的配飾。這種本能的動作,讓張承逸的大腦突然之間清明了不少,他皺著眉收回了視線,有些煩躁自己這種下意識的行為。

他穿著拖鞋,揉著頭發,懶洋洋地走進洗手間,隨意拿起牙刷塞到嘴裏,可下一秒又拿了出來,他垂落著眼皮,看了一眼牙刷,上麵還沒塗牙膏,張承逸捏著牙刷幹站在原地,然後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並不知道一次性的洗臉毛巾放在哪裏,因為平常都是南清準備的,不知道東西的具體位置,而且今天的早飯也……

手上的力道不住地握緊,手掌心被捏得發了紅,這種自己不能控製的感覺太難受了,每一寸地方都能讓張承逸想起那個不知好歹的人,他用力地咬了一下嘴唇,宣泄般地舉起手,把牙刷狠狠地砸在了玻璃上,然後落在了洗手台上,張承逸用的力氣特別大,玻璃被砸出了蜘蛛網一樣的裂縫,他雙手撐在洗漱台上,重重地呼吸著,努力地調節著自己突然暴走的情緒,不知道過了多久,洗手間沉重的呼吸聲才漸漸平緩下來。

他抬起頭紅著眼眶盯著鏡子裏的自己,過了好久他才開始有所動作,恢複如初,一臉正經地洗漱完,下了樓。

張承逸直接去了公司吃了早飯,處理了一下重要的事情,尤其是昨晚鴿了的那個飯局。到了晚上張承逸剛忙完,就接到了他狐盆狗友打來的電話。

“喂,承逸啊,我這邊來了幾個雛,幹淨得很,你要不要來看看,都是你喜歡的類型。”電話那頭的人語氣輕佻地說著話。

張承逸坐在柔軟的椅子上,手裏拿著手機,他並沒有立刻回答,忙完停下來的他,第一秒想到的居然是南清回家了沒,其實張承逸一直潛意識地以為南清隻是鬧脾氣,並沒有太過在乎這次看似平淡卻又劇烈的爭吵。他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著外麵琉璃的街道,燈火闌珊的像是夜市上方掛著的霓虹燈光。

“承逸?你在聽嗎?”

張承逸轉了一下椅子,把目光落在這裏的電腦上,他伸出手點了點,家裏門口的監控一下子就出現在了屏幕上。

張承逸淡淡的聲音傳了出來:“是兔子?”

“不是,我知道你不喜歡兔子,是剛認識的大學生,出來找工作。你不是喜歡嗎,先給你看看,剩下的我再拿去當兔子。”

張承逸一邊聽著聽筒裏的聲音,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腦,另外一隻手挪動著鼠標。

“你來不來?”

屏幕裏早就過完了今早到現在的監控錄像,那處空地上沒有出現南清的身影,隻有一扇孤零零的門以及被張承逸早就清理幹淨的花園,張承逸骨節分明的手按在鼠標上,屏幕的光把他的手背照得發白,過了幾秒張承逸麵無表情地關上了電腦對著手機說道。

“我這就過來。”

汽車很快就開到了金玉公館,去公館裏的人非富即貴,張承逸又是常客,基本一下車就有人迎著笑臉就上來了:“今天張董打算……”

“有安排了。”張承逸把鑰匙丟給了旁邊候著的人。

“好的好的。那我就不打擾張董了。”

張承逸沒有再理會,直接去了溫景瑞定的大包間,一開門就看到溫景瑞懷裏抱著一個美人,悠閑自在地張著嘴吃著美人喂的水果,其他幾個太子黨也各自抱著自己的溫香軟玉的,他們的身邊站著幾個年紀 不大的男孩子,張承逸好像習慣了一樣,神態自若地走了進去。

溫景瑞聽到開門聲抬眼望了過來,看到門口的人是張承逸立刻推開了懷裏的女人:“承逸,你真的是個大忙人,終於有時間和我們聚一聚了。”

張承逸客氣地點了點頭,直接坐到了最中間的位置,這群太子黨裏就數張承逸位置坐得最高,同樣的年齡,其他人要麽隻是一個小小的經理,要麽就是沒有實權的傀儡,有的甚至不思進取,隻知道揮霍家裏的錢財,而張承逸在眾多的太子當中拔得頭籌,已經掌權了整個張家。

位置坐得高,怕的、敬重的自然就多,太子黨的人基本上都以張承逸馬首是瞻。

張承逸坐下之後,除了溫景瑞就沒有人再敢靠近,都往旁邊靠了靠。

張承逸早就見怪不怪,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然後看了一眼溫景瑞,直截了當地說道:“人呢?”

溫景瑞使了一個眼色,剛剛站在旁邊的幾個人走了過來,規規矩矩地站在了張承逸麵前。

“都是幹淨的。”溫景瑞笑著說道,心卻竊喜著張承逸不好女色,不然他可舍不得把手裏的幾個寶貝送給張承逸。

張承逸的手腕垂搭在自己的腿上,緩慢地搖晃著酒杯裏的酒,視線很隨意地從那幾張臉上掠過,無疑都是幹淨好看的,溫景瑞很會挑人,也確實是自己喜歡的那一款。最後張承逸把目光放在其中一個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在光線並不明亮的包廂內,這個人的眼睛格外清澈,有著涉世未深的幹淨,雖然瞳色有點淡但還是很亮的,皮膚白的沒有瑕疵。

張承逸站起身,把酒杯放在了桌上,走到那個人麵前。

那個人很明顯的緊張了起來,身體都是緊繃的,那雙漂亮的眼睛被垂下的眼皮給遮住了。張承逸皺了皺眉,用手指輕佻地勾起他的臉,那人呼吸瞬間就亂了,臉肉眼可見的紅成了一片。

“你叫什麽?”張承逸問道。

那人磕磕絆絆地說道:“宓,羽。”

張承逸:“你的眼睛很漂亮,大學裏是學什麽的。”

“大,大提琴。”

張承逸挑著他下巴的手一僵,目光流轉,變了幾分味道,他收回了自己的手,連同剛剛的視線也收了回來,他不在言說一句話,轉身來到另一個人麵前,什麽都不詢問,把他揉到了自己的懷裏。

站在一邊的人看著眼前英俊的男人突然變了神色,又突然鬆開了自己,然後頭也不回地來到了另外一邊,他有些不理解地看向張承逸,眼裏有藏不起來的哀求神色,他清楚地知道,如果眼前這個人不選擇自己,他的下場就會和那群沒有選中的人一樣,被送給那些更加下作的人享用。

溫景瑞:“承逸喜歡這個?”

張承逸很輕地笑了一聲:“這個不錯。”

“剛剛那個也不錯,是長得最好看的。”

張承逸:“是挺好看的,隻不過,我不喜歡拉大提琴的。”

溫景瑞一聽,擺了擺手不相信地說道:“你藏的金絲雀,不就是拉大提琴的嗎。”他剛說完就看到張承逸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張承逸很少在這群在太子黨的麵前黑下臉,所以溫景瑞一看張承逸逐漸垮下去的臉,就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張承逸的突然變臉讓周圍的氣氛凝重了不少,溫景瑞本來是想趁著這次機會給其他太子黨瞧瞧,自己可是請得動張承逸的,可他沒想到張承逸會突然不給他麵子,他自然是不爽快的,但是眼前的人是張承逸,他不能把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

於是他笑了笑,迅速岔開了護體:“承逸喜歡,就這個吧。”

張承逸沒有再回話,鬆開了揉著的手,朝著門外走去,那個被選中的人馬上跟了上去,張承逸快要出去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說道:“剩下幾個,就隨他們吧,損失我會承擔。”

溫景瑞一聽就知道張承逸在給自己台階下接話道:“我和你是什麽關係,你說隨他們,便隨他們吧。”

溫景瑞畢竟和其他太子黨不一樣,不光和張承逸從小就認識,更是很有名望的軍事世家,張承逸自己也知道剛剛的行為不妥,他點了點頭,算是表示了感謝。

走出公館,張承逸才和跟在身後的人說話,也沒去看他,背對著他說道:“去酒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