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逸看著南清清瘦的背影一點點不見,下意識地上前了一步,但也隻是一步,泥濘的質感拉住了他的腳踝,張承逸停了下來,他若有所思地盯著早就沒人的院落,最後還是頭也不會的離開了家。

張承逸再次回家已經是一個禮拜之後的事情了,南清剛睡了一覺,迷迷糊糊地醒來,有些口渴,便下樓去倒水。他剛倒好水,拿著水杯從廚房裏出來,門口就傳來了密碼鎖的聲音,嘀嘀嘀幾聲之後,門被打了開來,緊接著傳來一陣很重的聲音,像是什麽東西砸在了地上。

南清連喝水都忘記了,直接把杯子放在了桌上,裏麵的水很輕緩地晃了晃,匆匆朝著門口走去。現在這個時間點,能來這裏的除了張承逸不會有別人。南清加快了腳步,果然玄關處,暖黃的燈下,正躺著一個人,南清不需要走近就可以聞到很重的酒味。

“張承逸?”南清放慢了腳步,張承逸並沒有理他,昏昏沉沉地趴在地上,西裝皺成一團,一點動靜都沒有。

南清輕歎了一口氣,張承逸一年裏總會有那麽一天喝得爛醉如泥,他走到了張承逸的跟前,蹲了下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腦袋。張承逸自然沒有反應,腦袋隨著南清的動作幅度很小地晃了晃。

“張承逸,你不知道你很重嗎?”南清說的雖是抱怨的話,但是語氣卻沒有一點不開心,“七天沒來了知道嗎?”

張承逸依舊沒有動靜。

南清托著下巴,盯著張承逸看了幾秒,才伸手穿過他的胳肢窩,非常吃力地把他從地板上扶了起來。張承逸一米八七的大個子,掛在南清一米七五的身上,看起來特別的不和諧,硬是把南清壓得朝前搖晃地走了幾步。

張承逸的臉靠在南清的肩膀上,距離近得離譜,兩片肌膚緊緊地黏在了一起,張承身上的酒味更加重了,呼吸也熾熱地飄在南清**的脖頸上,張承逸不安分地動了幾下,像是要努力的朝著南清貼近,南清本來抱著就吃力,他一動就更加費力了。

南清很無奈地笑了一下,伸出手輕輕的摸了一下張承逸的頭發:“乖一點,別亂動。”張承逸真的聽話的不動了,也隻有這時候他才會這樣人畜無害。

南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張承逸從一樓帶到了房間,安穩地把他放在了**。轉身走到了洗漱間,打了一盆熱水,等他出來的時候,張承逸已經坐了起來,吐了一地,狼藉一片,身上更是一塌糊塗。

南清走了過去,扶住了搖搖晃晃的張承逸把他帶到了床頭,讓他舒服地靠在了靠枕上:“髒死了,張承逸。”嘴上說著嫌棄的話,可動作卻溫柔的不像話,

他轉身把毛巾擰幹,很認真地幫他把嘴上的髒東西一點點擦幹淨,替他脫掉了髒衣服,又重新打了一盆水幫他把身子都擦了一遍,給他換上了柔軟的睡衣:“難受吧。”

張承逸這會兒有了反應,淡淡的嗯了一聲,他緩慢地睜開了眼睛,眼皮仿佛很重,導致他睜眼的速度有點慢,張承逸口齒不清地說了幾個字。南清沒有聽清楚,他靠近了幾分:“想說什麽?難受是嗎?”

“紀黎。”張承逸又說了一遍。

是一個人名。

紀黎?

南清疑惑地直起身子,看著眼前已經睜開眼睛,雙頰緋紅的張承逸,他喝了酒,雙眼有些朦朧,包著水汽,看不清瞳孔印著什麽。他剛想問紀黎是誰。

張承逸再度開口道:“南清?”

南清立刻給予了回應:“嗯,是我。”

“南清。”張承逸又重複了一遍,“你是南清啊。”

南清聽著張承逸沒有邏輯的話,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是南清。我知道……”張承逸繼續碎碎念著,到了後麵就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南清就這麽坐在床邊聽著張承逸模糊不清的話,一直到他再次閉上眼睛,他才下樓給他泡了一杯蜂蜜水。

等南清給他喂好水,清理好地板,天都已經要亮了。

南清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坐到了床邊,看著張承逸安靜地躺在被窩裏,眉頭緊緊地皺著,本能地伸手幫他一點點撫平,南清低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偏灰的雙眼,剪影就落在他下眼瞼上,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緒,南清靜靜地看了片刻,才鑽到了被子裏,躺在了張承逸的身邊,張承逸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一切都習慣性的動作,都是條件反射和肌肉記憶,張承逸伸手的速度很快,把南清撈到懷裏的速度也很快,兩個人隔著薄薄的睡衣,相貼在一起。

兩個人離得很近,彼此的心跳就這麽貼著。

張承逸沉重的呼吸聲一下子放緩了不少,像是瞬間安定了下來。整個人似乎都放鬆了。

南清聽著張承逸平緩的呼吸聲,沒過多久也睡著了。

等他再次醒來,**早就沒了張承逸的人影,他有些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一下子回憶不起來,昨天倒底是夢還是現實,直到餘光看到落在床尾的髒衣服時,他才確定是真的,張承逸回來過。

南清起了床,洗漱好就下樓了,隨便吃了點早飯,院子已經被整修過了,平平無奇的一片綠色,院子裏消失的花,給了南清莫大的刺激,他開始偷偷在白天拉起大提琴,一方麵是張承逸生日快到了,他需要大提琴來給他準備生日禮物,另一方麵是他真的無聊。

本來譜曲這種事,他已經找到了適合的地方,隻是距離有些遠,要換乘兩次地鐵,再加一次公交才可以到。院子裏的花還在前,他每天都會去,這樣張承逸就不會發現自己在拉大提請琴了,回來的時候還可以順路找找DIY的店。

可現在,他不想去了,那麽遠的路,那麽長的時間......他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可能膽子大了吧。

南清不知道,在之後的日子裏,他回想這一天,才會明白,不是膽子大了,而是心被殺死了,隨著院子裏的花的消失,他已經開始慢慢地不在乎了,因為不在乎了,所以什麽都不怕了。

同樣,很久之後的張承逸,回憶起那天衝動的自己,隻剩下後悔,後悔自己親手把南清原本不荒蕪的心髒,變得貧瘠,變得幹枯。他需要用自己剩下來的所有時間去重新培養一座萬紫千紅的院落。

是他親手埋葬了那座孤島,任由海麵將它吞沒,都沒有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