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一走,南清就收回了視線,辦公室裏隻剩下了張承逸和他兩個人。

“我幫你把麵倒出來。”

張承逸仿佛沒聽見,擒住了南清的手腕:“你很關心他?”

南清抽了一下自己的手,紋絲不動:“什麽?”

“你很關心江延?”

南清微微皺了皺眉:“沒有,看他臉色不好,就問一下?”

“他需要你來問?”張承逸的態度很差,語氣很不爽快。

南清一愣,他不明白張承逸為什麽又發脾氣了,他不知道張承逸生氣的點,幹脆咬了咬唇不說話了,兩個人僵持著。

麵條再不吃,就要漲了吧,南清想著。

忽然,眼前景物一晃,南清整個人被張承逸一拽,慣性般地向前走了幾步,張承逸沒有管南清踉蹌的步子,把他扯到桌前,然後大手一掃,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到了地上,劈裏啪啦的,每一下都用力地敲擊著南清的心髒。

張承逸把還沒反應過來的南清壓上了桌麵,低頭吻住了他的嘴唇,手粗魯地伸了進去。

南清哆嗦了一下,瞬間明白張承逸要做什麽。

“張承逸,不要在這裏。”

不要在這個地方,更不要在這張桌子上。

張承逸當然不會聽南清的話,也不會深究南清發著抖的身體,到底是什麽原因。

“張承逸不要。”南清用力地推了推他,沒有推開。

張承逸不耐煩地把南清亂動的手舉過了頭頂,陰惻惻地看他:“這段時間你到底怎麽回事!”他沒有溫度地質問道。

“不要在這裏,張承逸,求你了,不要在這張桌子上。”南清衣衫不整,眼睛裏含著眼淚,卻沒有落下來,整個人簌簌地抖著,如同冬日裏那細瘦的樹。

張承逸不動了,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南清,視線輕飄飄卻又帶著審視的味道,最終路過他的眼角,落在了他額頭還沒有處理過的傷口上。

刹那間,他直起身子像是明白了什麽,把南清環著腰抱了起來,讓他趴在自己的肩頭上。

“好,不在這裏。不在這裏。”邊說邊親了親他的頭發,然後親自幫他整理好衣服。

南清整個人縮在張承逸身上,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怎麽了?”

“我想回去了。”南清說道。

張承逸沒有立刻回答,良久才回道,“好,我讓司機送你。”

“我想自己回去。家裏的菜快要沒了,我要去買點。”

張承逸一頓,揉著南清的手僵了幾分,他低頭看了一眼,可南清整個人都埋在他的懷裏,他看不到南清的臉,張承逸抿了抿唇,眼睛裏有看不透的光,他抬手把南清往懷裏按了按,說道:“好。”

……

南清一個人回家了,快到家的時候下起了大雨,他急匆匆地往家裏趕,可還是淋到了不少,隻是他沒想到開門的時候張承逸居然在家,整個人站在了門口沒了動靜,呆呆地看著。

張承逸聽到聲音望了過去,就看到那南清渾身濕漉漉地站在門口,頭發緊緊貼著頭皮,雨水順著發梢一點一點落下來,衣服和身體粘在了一起,張承逸可以透過薄薄的衣衫,看到藏在裏麵的纖瘦身子,南清的手裏還拎著兩大袋東西,白色的塑料袋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珠,手指被勒得發白。

南清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白的透明,像是童話故事裏消失的美人魚,變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泡沫,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樣。

張承逸下意識地收緊了自己的手,向著南清走了過去,順手把玄關附近掛著的外套拿了下來,披在南清的身上。南清身體突然一熱,緊接著屬於張承逸的氣味驟然之間充斥了他整個人鼻腔,南清抬手想去抹一下臉,可手上拎著東西,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

張承逸見狀伸手用指腹把南清睫毛上掛著的水珠給抹開了,然後把他手裏的東西拎到了自己手中,紙袋唰唰唰地響著,上麵圓圓的水珠,順著光滑的袋麵流成了一條又一條的溝壑。

張承逸的手指碰到了袋子上的水漬,皺了皺眉,然後轉身放到了地上:“去洗個澡,別生病了。”

南清看著張承逸轉身,看著他又轉回來,眉頭雖皺著,但是在他的眼裏南清好像看到了一絲絲火花,星星點點:“你,你怎麽回來了?”

“這是我家。”

家……

南清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還愣著幹嗎?去洗澡,然後去喝杯熱水。”

南清木訥地點了點頭,立刻朝著屋裏走,卻沒注意到腳下,被袋子不小心絆了一下,一個踉蹌,撲到了張承逸的懷裏,披在肩上的衣服掉了下來,冷和熱的軀體碰撞到了一起,南清身上的潮濕過渡到了張承逸的衣服上。

好冰,這是張承逸的第一感受,他伸手拽住了南清的手腕,南清以為張承逸生氣了,迅速退後一步,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說完還沒等張承逸開口,就急急忙忙上樓去了,徒留張承逸一個人看著地板上一長串的水漬。

手上還有南清殘留的冰冷溫度,張承逸撚了撚自己的手指,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極輕,極緩地從他心髒上溜走。

……

南清是張承逸陪朋友去聽音樂會時遇見的,他幾乎第一眼就看上了南清,可能是舞台燈光的加成,那時候的南清坐在絢爛的燈下,異常紮人眼球,他的周邊是飛舞的小小塵埃,又像是光線拉扯而出的細小顆粒,南清看著琴譜,眼裏像是藏著銀河,波光熠熠,修長的手指拿著琴弓,神情認真無比,仿佛不是在拉琴,而是在向神明禱告。

明明拉大提琴的人那麽多,張承逸的目光就這麽刻在了南清身上。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尤其是認真的神情,和自信的樣子,還有身上的閃閃發亮的每一個點都像極了紀黎。

音樂會結束後,張承逸去外麵買了一束花,然後隨著朋友去了後台,南清已經脫掉了板正的西裝,身上穿著一件再也普通不過的白色襯衫,就在那一刻,張承逸就再也走不動了,紀黎的身形逐漸地隨著南清的轉身重合在了一起。白襯衫的南清簡直就是紀黎的翻版,明明外貌沒有一點相同的地方,可氣質,舉止,穿著襯衫的樣子,好像是紀黎的重生,原來世界哪怕外貌不同,還會如此相像。

張承逸走了過去,南清也看到了他。可讓張承逸不理解的是——南清看到他後的反應。

隻見他臉色突的一變,緊接著後退了一步,雙眼肉眼可見的紅了一圈。

張承逸的步子硬生生地被自己給製止了,這是什麽反應?見到鬼了?

“怎麽了?”朋友問道。

張承逸搖了搖頭,繼續走了過去,走到了南清跟前,眼皮微垂,黑色的眼眸看著他,然後伸手把懷裏的花塞到了南清的懷裏,是茉莉。

“這花和你很像。”張承逸說道,聲音寡淡如水,平平的,所有的情緒波動他壓在了心裏。

好像啊.......

南清被迫地接受了一束花,他看了看花,又看了看張承逸,眼睛裏流轉的光,刺眼得要命,南清漲紅著一張臉,嘴唇哆嗦得厲害,看起來有點可憐,他張了張嘴說道:“好,好久不見。”然後緊張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南清的笑容讓張承逸心神一晃,不像了,紀黎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張承逸收回視線問道:“我們見過嗎?”

南清笑容凝固了一秒,慢慢地合上了嘴巴,眼裏的光點暗下去了幾分,牢牢地抱緊懷裏的花束:“我,我認錯了。不好意思。”聲音很輕。

張承逸沒有理解南清瞬間變化的神情,但還是問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剛剛你拉琴拉得很棒”

南清的手摟得更緊了,他張了張嘴回道:“南清。”

“張承逸。”隨著張承逸聲音的響起,南清心裏也在同一時間默念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你叫張承逸,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之後的一切異常得順利。順利地讓張承逸覺得有些太快了。他都不需要撩撥,甚至沒有付出一點金錢上的**,南清就自願跟在他身邊,張承逸原本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會花費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收入囊中,可沒想到卻非常快,比任何人都要快。

這讓張承逸不止一次認為,南清還有別的目的,所以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南清並不是住在張承逸家的,兩個人的關係往往是在酒店,或者其他地方發生的。時間久了,張承逸發現南清這人真的別無所求,哪怕給了他很多錢,他的衣服永遠也隻是那麽幾件,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奢侈品,而且他非常聽話。

張承逸要的就是這種聽話,要求不多,長得又像紀黎的人。

很久以後,張承逸回想這次見麵,才知道南清那句,好久不見不是搭訕,更不是攀高枝,是真的見過,好幾年前,就見過。

隻是張承逸忘了。

而南清卻記得,並且在日後的無數次難過、痛苦的日子裏,用這份隻有他記得的記憶,一次次說服自己,說服自己留在張承逸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