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被打開的時候,南清望了過去,雨隨著風飄了進來,滴濕了座位,外麵已經沒有那個人了。張承逸關上門,視線放在了南清臉上,蒼白如紙,左邊臉頰已經紅腫了。

張承逸伸手碰了碰南清的臉,卻被南清躲開,南清反應很大,張承逸皺著眉,手停在半空中。

南清小心翼翼地解釋道:“疼。”

張承逸似乎沒有聽到南清說的話,執拗地捏住了他的下巴,把南清的臉強行掰向了自己,南清疼得嘶了一聲。張承逸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南清猜不透他的用意,隻能咬著牙讓他打量。

“躲什麽。”張承逸不滿地說道,“生氣了?”

南清哪敢生氣,搖了搖頭:“沒有,就是疼。”可臉上的表情卻掩蓋不住。

張承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鬆開了手:“回家記得敷一下。”

南清咬著唇嗯了一聲,兩隻手攪在了一起。這一切張承逸都看在眼裏,過了好久他才開口道:“想說什麽?”

南清恍惚了一下。

“說話。”有些不耐煩。

南清輕輕地扣了一下自己的指甲,腦海中閃過雨中的吻,又閃過狼狽的下跪,他深吸一口氣,問道:“你會不要我嗎?”

張承逸知道南清不會問出什麽出格的問題,一直以來他都是最乖最聽話的,很有分寸的,所以也是最讓他安心的,隻是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

張承逸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讓他有些浮躁。換做更久的以前,南清要是問出這種問題,他會義無反顧地回答,會。可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麽無法回答,這種捉摸不透歐的情緒,讓他特別煩,臉色也隨之沉下了。

他伸出了手指輕敲了幾下自己的腿。

他仔細去解剖南清的話,於是終於在極其細小甚至是他臆想出來的細節中找到了答案,他自以為是地覺得,南清想要更多,這個想法一出來,好像當下對南清的疼惜一下子不見了。

張承逸討厭索取的人。

車內安靜了好一會兒,都沒能聽到張承逸的回答。

南清就知道他又問錯了。

“南清,我希望你不要奢求更多的東西。”張承逸打破了寂靜。

南清茫然地看向他:“什麽?”

車已經駛到了家門口,天色已暗,車燈下的雨變成了細小的飛塵。就像是微不足道的南清。

“到了,下車。”沒有情緒的聲音。

南清還沒有消化完張承逸的話,前方的司機已經遞過來了一把傘,南清隻好接下,下了車,還沒等他轉身,背後就傳來了車門關上的聲音。地上的積水隨著汽車的行駛,濺起了不少水花,南清握著傘柄站在雨中,他沒有轉身,像是一個影子。

南清的確想要得更多,但是他同樣又有自知之明,他有些茫然車內發生的事,以及自己的話為什麽又惹張承逸生氣了。他不知道張承逸突如其來的情緒來自哪裏,他像是突然被丟在路邊的小狗,沒有牌子,沒有纖繩,留下的隻有主人把他丟下時,墜落的痛感,火辣辣的。

……

第二天,南清被電話聲吵醒,他伸出手摸索了一會兒,才摸到手機。他出於本能地看了一眼手機,他怕是張承逸打來的。

手機屏幕裏沒有出現的張承逸的名字,卻還是讓他從**一下子跳了起來。他沒有猶豫地接起了電話,聲音難得有些愉悅:“莫深!”

“我在老地方等你,馬上出來。”電話那頭的聲音沒有喜悅,光從聽筒裏就聽出了他的不爽,簡明扼要地說完話。還沒等南清說話,那頭的電話已經掛斷了。

南清這才突然記起來,自己一直在對莫深撒謊。

莫深,南清大學同學兼上鋪,是南清最好的朋友,隻是到了大四那年,莫深出國了,兩個人的聯係隻能靠手機,期間莫深回來過一次,那時候南清已經被張承逸包養了,這讓莫深難以置信和南清大吵了一架,主要生氣南清甘願成為這樣的人,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大提琴,退出了樂團。莫深再次出國後,就再也沒有聯係過南清,南清為了不失去這個朋友,隻好騙他說斷掉了。

如今莫深又回來了,準是聽到了一些消息。

南清苦惱地抓了抓頭發,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還是赴約了。

過了那麽多年,大學旁邊的奶茶店依舊是老樣子,南清一進門不需要怎麽找,就看到了莫深。莫深長得出挑,再加上他那霧霾藍的頭發,以及手臂上自創的文身,很難讓人不注意他,

南清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莫深側著的臉轉了過來,臉色不是很好,也沒和南清套近乎,南清也不覺得尷尬,自顧自坐了下來,看到桌上點的水果茶,眉眼一彎:“還是你了解我。”

莫深沒說話,直勾勾地盯著他。

南清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想罵就罵吧。”

莫深瞪了他一眼:“罵?罵有用嗎?要是罵得醒你,我早就問候你了。南清,你簡直戀愛腦。”

南清無可厚非地笑了笑,沒有解釋,他覺得莫深說得很對,自己就是個戀愛腦。

見南清一臉坦然的模樣,莫深氣不打一處來:“南清六年了,你還跟著他!”莫深不理解地問道,“你知不知道外麵的人都是怎麽說你的!你居然還騙我。我就應該在圈子裏問一問,而不是直接相信你。”

南清看著眼前桌上的那杯水果茶,拿著吸管用力地戳了戳裏麵的西瓜:“知道。”

“什麽?”

“我知道他們怎麽說我的,無非是最聽話的狗,漂亮的玩具,沒事,我都習慣了。”

莫深愣住了,隨即反映了過來,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張承逸是什麽人,他身邊多少鶯鶯燕燕你不知道嗎?你是個男人啊,南清。”莫深語氣雖然很衝,但是並不響,畢竟在外麵,他不想讓南清難堪,“你自己忘了嗎。小時候你想學大提琴,你奶奶把你爸爸媽媽留下來的積蓄都讓你去學了,後來長大後,你一邊賺錢,一邊拿賺來的錢去報大提琴的課,你是多辛苦才考上音樂學院的,是多辛苦才進樂團的,你現在居然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南清你對得起你奶奶嗎?對得起你自己嗎?”

莫深深吸了一口氣:“你還知道怎麽拉大提琴嗎?你本該在燈光閃耀的舞台上,而不是圈養起來的金絲雀啊。你簡直無藥可救!”

南清怎麽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罪大惡極,知道自己對不起自己的奶奶,更加對不起自己,可他沒辦法,他也不想喜歡張承逸,他就像是沒有理智的夜鶯,把玫瑰插到自己的胸腔裏,隻想為自己喜歡的人種一朵最鮮豔的花。喜歡本就沒什麽道理可講的,他也不想做籠子裏的金絲雀,可隻有這樣張承逸才會看自己一眼,他才可以在張承逸身上得到片刻的溫存。

他看了一眼莫深,他的眼角有些紅,是因為生氣吧。

“可能你不信,張承逸的眼神曾經有那麽幾分鍾在我身上停留過。那幾分鍾,救了我。”南清苦澀地說著,啞聲道,“是啊,我早就病入膏肓,所以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