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兩點鍾,陽光從南窗照進來,在幹淨的青色大理石地板上投下了點點光亮。躺椅上的她閉著眼睛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當初把房子買在海邊的確是她人生中最美妙的決定了。

“媽媽,您又在睡午覺了。”熟悉的聲音在安以沫的耳邊傳來,她慢慢睜開眼,隨手拿起躺椅旁木櫃上放著的老花鏡。即使是戴上老花鏡的樣子,也是極其端莊而優雅,像極了她的母親。

“沒有,隻是輕輕合著眼睛,算是歇息吧。最近總還是感覺有些累的。人生七十古來稀,你忘了,孩子,我已經七十多了。在這一生裏,我找了你父親,生下了你,幹了一輩子寫書的事業,我也算是沒什麽遺憾了。所以說,即使是現在疲勞,也沒關係,那麽閉眼睛歇息就是了。”眼前的年輕女子順手搬了一張木製的小凳子,坐到了媽媽身邊。

“媽媽,你又想念姥姥了?”她小心翼翼地問著躺椅上已經合上眼睛的媽媽,多少次她問到這個問題,媽媽從來都沒有給過她回答,具體來說,更可以用“回應”這個字眼了。媽媽對於她所有關於姥姥的問題都沒有過回應,可是她是多麽地想知道啊。

那條裏麵鑲嵌著那張姥姥抱著媽媽還有舅舅的照片的老舊懷表總是被媽媽拿在手裏,她雖然沒有見過媽媽戴在身上,媽媽也是不離手的。她看到多次媽媽盯著老舊照片懷念過去的樣子,她知道,姥姥在媽媽心中一定是最重要的人。可是,她卻從來沒有聽過她說起同姥姥相關的事情。

當然了,她也試圖問過舅舅多次,但是舅舅每次和媽媽的回答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孩子,你的姥姥是個奇女子,不是舅舅幾句話能夠形容的。這是個要講一輩子的故事,等著你媽媽給你講吧。”

“可是她從來都不告訴我,舅舅,所以我才問你。你對我最好了,我隻是對媽媽的媽媽很感興趣罷了,您就告訴我吧。”她每次都不依不饒地求著,這種堅毅的性格像極了白沫。

“她有一天會告訴你的。”舅舅的目光裏有一種她並不懂的深情在裏麵,她在媽媽不再明亮的眸子裏看到過相似的這種東西。

今天又是一次嚐試,她知道她沒有抱著太大的期望,估計媽媽還是事不關她的模樣吧,安半子剛準備離開房間,她給媽媽蓋上了一條並不厚的毛毯子。

初春的陽光還是很柔和的,溫暖地像一雙情人的手輕輕在臉蛋上撫摸,那熾熱的深情不斷傳遍了整個身體。

“半子,你等一下。”半子剛背轉過去的身影因為媽媽的叫喚而突然停下,轉身。

她看到媽媽已經把身子從毛毯中鑽了出來,正襟危坐著,手裏拿著她這麽一年來反複寫著的一摞厚厚的手稿。

“我還沒有出版,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不了要不要出版。這本書我打算起名叫做《伊是春風》,你問了我很多次關於你姥姥的事情。你的所有疑問在這本書裏麵都會找到答案的。半子,你慢慢看吧,看完了我們再交流,好嗎?我累了,我想歇著了。”安以沫遞給半子的手稿整齊地呈現在半子麵前,她看到,這就是這一年多媽媽在暗中寫著的東西。

她緊緊地看著媽媽在發黃的牛皮封皮上用好看的鋼筆字留下的整潔字跡。

伊是春風。

和煦的三月的午後陽光還在室外繼續撫摸著室內的每一個多情的靈魂,賜予每一個靈魂一個寧靜而幹淨的肉體,繼續向前生活著。

這就是生活吧,半子走出房間,手中緊緊抱著這本並不厚重的書,她知道,她所珍惜的是這本書所承載的全部的記憶,那是那一個年代的全部精華和幹淨的靈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