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回來了。”白沫剛走進房門,沒有看到三太太,心裏有點著急。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太久沒有回家的緣故。畢竟自從嫁到安府,算起來正兒八經地回娘家的次數用兩隻手也是數的過來。

不過最令白沫開心的還是安易許為人的體貼和善良,盡管安易許手邊的事總讓白沫覺得永無止境地忙不完,但是隻要白沫提出來想要回娘家,安易許總是會盡量抽空和白沫一起前往白府。加上三太太她們更是從小看著安易許長大,安易許自然也是同三太太她們格外親切。

就連這次,安易許報社那邊實在是忙不過來了,但還是親自去門店裏為三太太精心挑選好了禮物,並且白沫臨走之前,安易許正穿戴整齊準備上班,他還口口聲聲囑咐白沫千萬不要忘記了向媽媽請罪。(因為他最近差不多有一個月沒有去白府了,考慮到前線不斷來戰事,報社現在簡直是亂得不像樣子,報社裏的人自然也是忙瘋了)

“三小姐,太太在大太太那裏呢,今天大太太興致很好,約了二太太和三太太打麻將。”剛走進門的丫鬟春兒看見白沫之後,笑著解釋道。

“好的,我知道了,春兒。謝謝你了,那我先去大太太那邊了。”走在路上,白沫看到府裏還是老樣子。估計修剪花花草草的師傅應該還是沒有換人,因為一路的樣子和之前簡直是一模一樣。但是倒還是美觀大方。

這就如同中國的很多園林和建築都講究對稱一般一樣,看久了自然覺得毫無新意,但是說如果標新立邦,又不見得美觀典雅。

還沒走進房門,白沫就聽到了陣陣笑聲。她也是真正第一次體會到了有人像《紅樓夢》中的鳳姐般爽朗豪邁的笑意。

“我說,大姐,你這牌打地可算是向著外人了啊。”二太太的笑聲立馬吸引了白沫的注意力。原來這幾位真正是在打麻將了。

白沫進門後,很親切地同大家打了招呼,也正是這時候白沫才注意到了郭紫菱的母親也在場。“郭夫人,您也在啊。好久不見了。”白沫不知道自己為何打起招呼來很是老氣。

或許也是因為她記不清自己和紫菱之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陌生,這種突然陌生的情緒竟然也感染到了眼前的郭夫人。“沫兒回來了,怎麽也很長時間不去家裏坐坐了?”

“是啊,最近總是有點忙。所以……紫菱她還好嗎?”白沫支支吾吾的樣子自己都想笑話自己。

“你先坐著,怎麽倒是像個小孩子的樣子忸怩。郭夫人也不是外人。”被大太太一提醒,白沫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舉止的確是不夠大方。

她就近坐在了大太太和三太太的中間,因為正好大太太是三太太的上家。這樣子也是極其方便的。

“紫菱還是那個樣子,自從和易許……算了,不說這一段,我也能看見你們小兩口現在過得很好啊,沫兒,這是你的福氣。紫菱就沒那個福氣了。她現在已經徹底從家裏搬出去了。說來也是她自己作。偏要和那個酒保在一起交往,你也知道她爸爸多麽倔強,多麽要臉。怎麽可能會同意他們交往呢?到現在也基本是偶爾回來一趟。我的心也都是操碎了啊。”郭夫人剛才打麻將的喜悅和笑意瞬間全部消失,白沫能清晰地看到她眼角深深的皺紋,以及說起紫菱的時候臉上掛著的失望。

“阿姨,您不要太過於難過,我想既然紫菱和Tommy現在還是住在外麵,起碼可以說明他們感情是很好的。這不就是很好的一件事嗎?如果您能從另一個層麵來看這件事的話,我想父母最開心的莫過於自己的孩子過得幸福了。是吧,阿姨,我相信您是這麽想的。”白沫說完了話之後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郭夫人,她雖然和紫菱已經很久沒有互通音信,但是牽掛好友的一顆心仍然為此而奔波勞累。

“沫兒,你可能不知道,當父母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幸福快樂。孩子永遠是父母心上最牽掛的一塊肉啊。但是現在的情形是,我和紫菱她爸爸都不認為紫菱自己選的這個人能夠給她帶來幸福。你能理解嗎?沫兒,雖然你和易許也結婚這麽久了,你也為人父母,但是你年紀尚小,我還希望你能體諒阿姨和叔叔的心思,幫忙勸勸紫菱。”原來郭夫人話裏有話,但是郭夫人想必應該是不知道,當初為了紫菱和Tommy相愛的事情,白沫已經和紫菱鬧了不愉快。那之後紫菱和白沫也沒有像之前那般每天煲電話粥、八卦彼此了。

“是,阿姨,您說的有道理,我們自然還是年紀太小了。這樣吧,我今天去見一見紫菱,起碼我現在雖然無法和您保證我會按照您的意思勸紫菱,但是我想,至少我要知道她現在怎麽想。可以吧?阿姨”白沫其實早已經做好了去約見紫菱的打算,即使郭夫人今天不提起這件事,她也會去和紫菱見麵的。

友誼至深,即使長時間不能互通音信,一次見麵也是足夠的,白沫一直相信這一點。

白沫沒有紫菱新家的電話聯係方式,但她知道紫菱新家的地址,從大太太那裏出來之後,白沫就讓自己的司機孫師傅幫忙去紫菱的新家送一個口信

口信中白沫提到了今天下午三點鍾在“Jackie’s Pub”見麵。

今天的天氣分明地暖和許多,雖然仍然是深秋季節,但是白沫卻覺得暖暖的陽光灑在自己的臉上,讓她覺得很是舒服。步行走在梧桐大道上,白沫想起來那個可憐的傳說竟然感到心中有些感慨萬千。傳說曾經有一對相愛的情侶由於家裏拆散而相約殉情於梧桐大道上的一棵枝葉繁茂的梧桐樹下。他們相愛的紅色姻緣繩還掛在樹枝上,後人為了紀念他們的愛情,因而命名此條道路為梧桐大道。

突然一陣寒冷的秋風刮來,白沫還是自覺地裹緊了自己的外套,她今天穿著一件極其素雅的灰白色風衣,所以上身還是覺得有些單薄了,盡管裏麵穿了一件薄荷綠的毛線衣,但是因為白沫的脖子極其敏感,長這麽大以來都沒有穿過高領毛衣。隻要一穿上高領毛衣,白沫就會感覺脖子被束縛住,有一種立馬就要窒息的感覺。因而,圓領毛衣總是她的秋冬搭配,但是比起來高領毛衣,**在風口的脖子自然會格外受涼了。

今天下午隻有七八節有課,而學校最近的事情不是很多,加上白沫早已經同校長說過了,自己隻想要在學校做實習老師,畢竟安以沫和安白辰的年紀還太小,白沫也知道自己的人生應該以孩子們為重。校長也就同意了白沫不“坐班”的請求。

白沫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差十分鍾三點鍾,自己已經走到了和紫菱約好的碰麵地點。她知道自己四點鍾就要抵達學校,不過一會可以打車過去學校。這個雅致古典的建築就是白沫很喜歡的一個酒吧,和紫菱約在這裏自然是為了避開Tommy,如果Tommy還在原先的酒吧工作的話。

說起來這附近最好的兩家酒吧除了能避開Tommy的那一家之外,也就是眼前梧桐大道盡頭的這一家了。白沫知道紫菱不在酒吧裏麵,因為整個酒吧外圍沒有任何的磚瓦,全部是透明的玻璃牆製作而成,隻要在窗外輕輕一看就能確定你等待的人是否已經到達了。

白沫想了一下,決定不進去酒吧等紫菱了。雖然現在外麵開始刮起了一陣陣的大風,但白沫還是喜歡這種受冷風吹的感覺。這也是安易許每次寒冬時刻都要陪著白沫去沙灘上吹冷風的原因,喜歡一個人,何必需要理由?看到自己愛的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難道不就足夠了?陪他(她)一起瘋狂一起癲一起愉快一起醉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了。

一輛淡藍色加白搭配的的士急速地在一個刹車的作用下停在了白沫的麵前,紫菱戴著墨鏡,披散著燙著大卷的棕褐色長發,一身深紅色的毛呢衣套裝,腿上秀出性感的黑色長筒褲襪,腳上踏著一雙長及大腿根部的酒紅色皮靴,邁著極其高貴的典雅氣質從車上下來。

“沫兒,幹嘛非得這個天氣約出來?冷死人了。”果然,紫菱還是那副樣子,一下車不必寒暄就開始碎嘴模式。

白沫淺淺地笑了笑,露出了嘴角兩邊的深深的梨渦,“好了,即使抱怨寒冷,也沒見某人穿得多了些啊。”白沫親切地上前拉住紫菱的手,紫菱的手終究是比白沫的熱了一點。

“你到底等了多久啊?手怎麽這麽冷?”紫菱邊皺起了好看的眉頭,邊給白沫暖著手。

“有郭大小姐的暖手,我已經幸福壞了,手冷一點又怎麽了?”白沫繼續打趣道,她整個人看上去情緒好多了,兩人手挽著手走進了酒吧。

紫菱用右手臂掛著自己的紅色包包,左手牽著白沫的手,白沫能感受到紫菱也開始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愉快笑意。

紫菱挑選了一個靠著酒吧另一邊位置的木頭桌子,白沫緊跟著坐了下來。“waiter,來兩杯whisky。”紫菱沒有摘下眼睛上的墨鏡已經開始點了酒水,她果然還是很愛烈性酒水,這一點也一直沒有變過。

“幹嘛?白小姐,這又不是一大早的,你還怕我喝醉啊?中午飯吃過了沒?我保證不空腹喝酒總可以了吧。有時候發現你比我媽還喜歡管人。不過某人畢竟也當媽了,不再是少女白沫了哈哈……”白沫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紫菱就搶著話抱怨調侃了一遍。

看在紫菱心情大好的份上,白沫也就不和她計較喝酒傷身的硬道理了。畢竟自己的確是當媽的人了,這點紫菱沒有說錯。白沫一直以為結婚生子之後會很羨慕那些仍然隻是安靜享受著兩個人“二人世界”的情侶,但是其實不然,甚至可以說現在自己生活的這種模式,她從心底是享受的。

“那你點一些點心吧,估計這個時間點你也早就吃了午飯的了。還是不要空腹喝酒了,雖然我不想管你,省得又被你絮叨。”白沫在服務員站在一邊準備繼續問是否還要點別的的時候說了這段話。

“行,那我知道了。就來一份意式醇香奶酪和一份你們店的拿手糕點吧。兩份餐具,謝謝。”紫菱對著服務員點了餐之後,服務員微笑著說了聲“好的,請稍等,女士”就離開了。

“好了,你把墨鏡摘了吧,這都進店多久了,你看看,就你一個人戴墨鏡。又不是明星

。”白沫早就想和紫菱說這件事了,剛才從紫菱下車她就覺得戴墨鏡的紫菱自己很不習慣。畢竟自己印象中,紫菱隻有一起去沙灘的時候才會戴墨鏡。

紫菱像是沒有聽到白沫說話一般,隻是眼睛盯著眼前服務員免費送來的常溫青桔水。然後岔開了話題“對了,今天找我幹嘛?這個點我還在家睡覺呢。”

“你沒聽見我說話嗎?紫菱,把墨鏡摘了吧。今天你很反常啊。”白沫隻好把話挑明,因為紫菱從一開始就給白沫一種怪異的感覺。

“你幹嘛非要讓我摘掉墨鏡啊?白沫,我看是你今天很是反常了啊。在這麽下去,不等酒水和點心到來,你可就把我氣走了。你就一個人吃兩份了。”紫菱仍然毫不放鬆地在轉移話題,這更加證明了白沫心中的猜想。

白沫突然從椅子上快速站立了起來,一把從紫菱鼻梁上扯下了紫菱的墨鏡。隻見紫菱惶恐萬分地瞪大了腫脹的眼睛看著白沫。她的右眼完全發紫發青地腫大了很多,她害怕地哆嗦著嘴唇,不敢正視著白沫的方向。

“這是怎麽了?紫菱。你怎麽會傷成這個樣子?快讓我看看。”白沫溫柔地用手抬起了紫菱的臉頰,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受到傷害的紫菱,眼淚不自覺地從眼眶中流到了臉頰上。

“沒關係的,沫兒,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沒多少大礙,你知道我這個人的,愛麵子,又喜歡外表看上去美麗的自己。所以就幹脆戴了墨鏡了,也算是怪你,偏偏要挑這個日子來約我見麵。我能怎麽辦?又不忍心拒絕你,畢竟我們好久沒見了,我挺想你的。沫兒”紫菱輕輕地示意白沫坐下,白沫坐到了座位上,心中還是很不舍得眼前的紫菱。

白沫緊緊地握住紫菱的雙手,服務員正好過來送酒水和點心。兩人暫時鬆開了手,白沫看到紫菱又戴上了墨鏡,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對著右手托舉著托盤的服務員說了一句“謝謝了,東西放桌子上就好了。”

服務員走了之後,白沫拿起桌子上的一杯whisky猛地灌了下去,她隻覺得喉嚨處很劇烈地被刺傷了一般疼痛,辛辣的味道讓她剛才就滑落的眼淚又一次跌落下來。“紫菱,我不是故意要去探聽什麽,你隻要知道,我是關心你的就可以了。如果你不說,我不會逼著你說。好嗎?所以我就隻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白沫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稍微用力地握緊了手裏的酒杯。

辛辣的**在喉嚨處的劇烈撕扯讓白沫的眼睛開始紅腫,紫菱抿了抿嘴唇,然後用力地咬著下嘴唇。白沫聽到了紫菱灌下whisky的聲音,是的,紫菱的杯子中一滴不剩,很是幹淨。這倒是像極了紫菱的作風。

“沫兒,我們多少年的朋友了,你說什麽難不成我還不知道?你無非是想問我這傷口是否真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造成的,對吧?你想再聽一遍我的說法?”紫菱的嘴角現出了很淺的笑意,白沫覺得她好勉強自己才能露出這樣的苦澀。

“不,我的問題是,你眼睛上的傷口是不是他造成的?怎麽?你嫌棄我的問題太過直白了?我說過了,你如果不願意回答,我可以理解的,紫菱。我是真心的。”白沫輕輕地握住了坐在自己對麵的那個美豔可憐的女人白皙的手。

似乎時間和她們開了一個玩笑,白沫感覺時間突然靜止了一般。在等待了很久之後,白沫聽到了紫菱聲音猶豫卻響亮地說了一句極其簡短的回答。“是,那又如何?”

“你說應該怎麽辦?他為什麽打你?紫菱,你也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大戶家小姐,如今為了你所謂的愛情,難道就要拋棄你的家人不管不顧?家裏人的意見對你來說一文不值嗎?他對你好不好,你自己能否回答我?如果不好,何必還要在一起?……”白沫的話很多,思緒很亂,她也不知道她都說了什麽東西。因為此時此刻她的腦子中早已經亂成了糨糊。

記憶這東西很神奇,前一秒你才說出去的話,後一秒你就不記得了。

記憶這東西很神奇,前一秒你剛說出去的話,後一秒就很後悔,想要收回。

“白沫,本來打算多待一會的,以為即使全部的人都以為我很愚蠢,找了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傻子。你也是始終理解我的,能夠站在我這邊的。我不願意用我短暫的一生青春換來和你們大多數一樣的碌碌無為,你明白嗎?白沫,我隻想揮霍青春,用我自己喜歡的方式,和我自己有的熱度和激情。你明白嗎?即使他打了我,我也愛他,我就是這麽下賤,這麽卑微,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現在我不舒服,先走了。”紫菱氣憤地直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座位在地板上滑下了長長而刺耳的聲音,吸引了酒吧中的其他客人聚集過來的目光和小聲的討論聲。

白沫看著紫菱離開的身影,再也忍不住,渾身毫無力氣地跌倒在桌子上,放肆地抽泣著。即使再多的人都在盯著自己又如何?即使剛才她們上演了一場滑稽的鬧劇又如何?紫菱剛才的一席話在白沫的心中敲了無數次的警鍾,青春到底是用來揮霍的還是用來挽留的呢?她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