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涼,白沫心裏隻覺得空曠曠的,因為有時候她還是會很習慣性地轉頭和雪莉說話,但是房間剩下的卻隻有比空曠更明顯的冷寂和沉默。

雪莉離開已經是兩個周之前的事情了,白沫到現在還是無法記住,有時候她會選擇強迫自己記得。自從雪莉選擇走了之後,白沫一直沒有接受三太太的“安排”,其實說白了,無非就是從白府的得力丫頭中重新挑選一個更合適的,服侍白沫而已。

雪莉臨走前交給了白沫一個玉墜子,據雪莉說,這是她的祖母留給她的。白沫覺得自己有些小孩子氣,畢竟之前她的脖子上是佩戴著趙子恒送給她的項鏈,現在那條項鏈已經被雪莉送的玉墜子替代了。而趙子恒那邊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寫了幾封信也等不到回音,白沫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是找了一個“假男朋友”。幸運的是,白術幫白沫要到了趙子恒下榻的賓館前台電話。

“不是我說你啊,沫兒,你就是有些神經緊張了,男朋友去外地培訓,你何必這麽著急呢?人又不是不回來。”白術順手拿起白沫桌子上果籃中的一個香梨放在了嘴邊,大口咬了一下。

白沫看到他臉上掛著甚是冷意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怎麽?冬天吃梨子有這麽寒冷嗎?”

“你說呢?自己看外麵,今早外麵又飄了小雪了,我從外麵進你屋裏就感覺步入了春天。”白術最近的心情很好,白沫喜歡白術現在的樣子。因為他們彼此都知道,白府經曆了太多的事情,早就是時候學會放下了。

“我隻是想確定子恒一切都順利,畢竟這麽久了,一封回信都沒有,這並不是他做事的樣子。我隻是害怕。白術哥哥”白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試著解釋什麽,或許她的解釋並不重要。

因為白術看到白沫已經按照白術拿到的電話號碼,拿起了屋子裏的電話,撥了號碼。電話那邊很快就傳來了清脆的女性聲音。

“您好,這裏是興源賓館前台,請問能為您做什麽呢?”

“是這樣,我想問一下B423房間入住的趙子恒先生現在是否還在貴賓館呢?”

“好的,請稍等,我來為您查一下。”

……

“您好,B423房間入住的趙子恒先生已經在一個周前就退房了,目前入住的是其他的客人,因為要查找之前的入住記錄,所以耽誤了一段時間。”

“好的,我知道了,多謝了。”

“不客氣,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再見”

白沫掛了電話之後,隻感覺到自己完全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所有的一切,趙子恒一個周之前已經退房?那麽這過去的一個周他人又在哪裏呢?之前的一個周裏按理說也會給自己回信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白沫第一次覺得詭異的情節中充滿了惶恐和不安。

“怎麽了?你這表情看上去就不像是有什麽好消息。沫兒”白術已經吃完了一個香梨,沒顧得上小心擦拭自己的手,因為他從白沫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件事:出大事了。

“白術哥哥,前台說子恒退房已經一個周多了。”

白術沒有說什麽,因為他知道,這時候除了等待,剩下的都不是什麽解決措施。而別人的安慰對於此時惶恐而焦急的白沫來說無疑是沒有任何幫助。

時間又在慢慢行走的時光中過去了一個周,白沫還是沒有等到趙子恒歸來。

白沫此時正坐在老太太房間陪著老太太吃飯,老太太最近的身體狀況越發地不好了。吃飯的胃口也總是時好時不好,但大多數情況下胃口都不好,加上老太太最近越來越信佛,大太太甚至還特地請了工匠在老太太房間後麵開通了一個房間,用於供奉香火。從此後,老太太的飲食習慣就更加清淡了。

“沫兒,你在老祖宗這裏啊。我到處找你去了。”白衍突然走了進來,滿臉堆著笑意。

“老祖宗好。”白衍把話說完了之後,果然立馬打了招呼。這還說明白衍還是個很懂禮數的人,雖然有時候為人處世的確有點混。

“你來了,衍兒。快來陪陪我這把老骨頭,咱們家也就是沫兒最懂事了,天天沒事往我這邊跑,我這個年紀了,無非就是想讓你們這些小輩多陪一陪啊。哪天身子就被埋土裏了。”白沫和白衍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聽到祖母這麽傷感,他們兩個人還是第一次。因為祖母性子剛烈,白沫是真的從來沒聽過她抱怨。

“哎呀,我的老祖宗,您怎麽會突然這麽傷感呢?您瞧你這身子骨,我認為比我的還是要結實的。沫兒,你說呢?對不對?”白衍又一次證明了他如果把自己這能說會道的“技能”用在安慰人等這種正路上的時候,他會產生多麽重要的能量。

白沫也隻好跟在一邊陪著笑臉應付著,其實她心裏知道,祖母最近一個月來麵黃肌瘦說不上,但是卻是日益消瘦了。而且身體也隨著年齡漸長,越來越差。除了年齡的因素之外,這最主要是祖母開始信佛之後,竟然也開始跟著眾人一起吃素。就連雞蛋祖母也是不碰的,所以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祖母基本也是沒什麽愛吃的。再後來,白府連眾人一起吃飯這個規矩也沒了。因為祖母基本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隨便吃一點,大太太也是從來不愛湊熱鬧。二太太和白伊更是從來見不到人影。所以現在都是“各人自掃門前雪”這個狀態了。

有一次聽服侍祖母的貼身丫頭說,祖母在下大雪的時候就會反複咳嗽,甚至有幾次還吐血了。但是祖母都沒有讓丫頭說出去,白沫當然也是從雪莉那裏得知的消息。白沫現在隻有自己有空閑,就會過來陪著祖母。

“好了,不說這個話題了,生老病死本來就是人生必須要經曆的階段

,我對於這個也並不害怕,人生在世總是還要活個明白才好。為人多行善嘛,總歸是能找到自己的精神所在之地的。衍兒,你來找沫兒有什麽事情?”聽著老太太的一席話,白衍才發現自己過來的目的是找白沫的。

“哦,對了,是因為門口有一個夥計,說是有一封信一定要親自交到白沫小姐的手上,我剛才費勁地和他說了半天道理,硬是不肯交給我。沒辦法,我隻能到處找沫兒了。這年代,幹什麽事還非得驗明正身不可嗎?”白衍話裏即使是有任何抱怨的意思,白沫此時也沒有認真在聽。

“我先出去了。”白沫扔下這一句話就衝著門外跑出去。因為她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你也可以認為這是女性特殊的預感(第六感),這封信一定來自子恒。

白沫隻是擔心自己的腳步太慢,好像那時候整個世界都已經沉寂了。白沫隻能夠聽到自己心中唯一的聲音,那聲音是對於趙子恒深切的呼喚,那聲音是對於過去種種情分的追憶,那聲音是對於未來的美好的深切憧憬。

當白沫喘著粗氣,一個健步到達門口的時候,一個長相清秀、年紀看上去比白沫還要小的瘦高個子的男子打量了麵前的白沫一下,然後遞了過來一封信。“想必是白沫小姐吧?我是受趙先生所托給您送信的,趙先生說,小姐務必快點看信,因為裏麵有約定你們彼此見麵的地點和時間。”

“子恒回來了嗎?”白沫沒有等到對方離開就已經快速地拆開了信封。

“是的,趙先生已經回來了,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白小姐,畢竟我隻是幫忙的。我先走了。”男子簡單地應答之後,道別後就轉身騎著自行車離開了。

白沫沒有往回走,她倚在門口的石柱子旁邊,打開了信件,然後仔細而又快速地看著趙子恒好看的小楷。

沫兒,

好久沒有和你聯係,我知道你一定是擔心壞了。因為我的一個朋友遇到難事,所以我隻身前往了長沙。今天剛回。很想見你。如果你有空,能否今晚六點鍾在“綠蘿莊”碰麵?

祝佳人日益美麗。

愛你,

子恒

白沫看到信件之後,一顆懸著的心也隨著沉了下去。這一段時間牽掛的苦此時此刻都有了很好的說法,隻要子恒一切安好,什麽都是值得的。即使這兩個周的等待感覺好像過了一個很長久、沒有見麵的假期一樣。

她這才感覺到周圍冷風直直地吹打著自己的臉頰,白沫一路疾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現在隻想著換一身舒適而好看的衣服,然後美美地赴約。

這好像才是正常情侶之間的正常生活。

白沫今天為自己挑選了一件湖藍色的短款毛呢大衣,配上黑色的緊身褲子,然後搭上一雙棕綠色的牛皮靴。她臨出門的時候,窗外正好又開始飄散著小雪,雪花不大,但是下得卻緊湊極了。

腳踩在雪花上麵沒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大概是因為這裏的雪不會下得太大的緣故。從這個層麵上來說,白沫倒是更喜歡北方下雪的感覺。一大片滿是厚實的感覺,給人無限的充實感和安全感。

白沫出門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畢竟現在是冬半年嘛,白沫在自己心中念著,天黑的也是極其早的。司機看到三小姐這個時候出門,就趕緊主動為白沫打開了車門。

“三小姐要去哪裏?天太晚了,坐車去吧。”張師傅的上海方言還是說的很熟,白沫自己倒是不怎麽會說這裏的話。

“好的,張師傅,還真是麻煩你了。”白沫本來是想用“您”這個敬稱詞語的,但是骨子裏還是選擇了平語,雖然開車的張師傅年長白沫接近30歲。

“去‘綠蘿莊’吧。張師傅”白沫輕聲細語地坐在後排車座的位置,她的頭輕輕扭向了窗外。眼睛也隨著盯著窗外的景色,雖然現在除了滿城的燈火之外,也無法看到這座城市的繁華。

“好的,三小姐。”張師傅平日裏就話不多,但是開車技術一向很好,以前也是深得白星河的喜愛。

車子穿過了這所城市最繁華的幾條街,白沫看到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地在高低不平的建築中閃爍著,車子很快就在路邊熄火停下了。張師傅先從駕駛座下來了,然後為白沫拉開了車門。

“三小姐,您需要我在這裏等您嗎?或者說,幾點鍾我可以過來接您?”張師傅的聲音很低沉,但是語調中卻充滿了關愛之意。

“您回去吧,張師傅,我過來見子恒。他應該會把我送到家的,您放心吧。”白沫為了自己說出來的“您”這個字眼而感到很開心。

“那我先走了,三小姐。天黑了,多加小心。”

張師傅簡單交代了之後就離開了門口,白沫借著餐館裏麵輻射出來的微弱的燈光,看了一下手表。5:50分,正好,子恒應該已經到了吧。白沫心裏想著,然後打開了門。

“沫兒,這裏”白沫剛進門就看到了坐在窗戶旁邊左手邊的趙子恒在和他打著招呼。

但是與此同時,一位穿著同白沫上衣顏色很相似(豆沙綠顏色)的呢子長大衣的一位陌生女性坐在了趙子恒的旁邊。白沫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了趙子恒和陌生女子的對麵。

“沫兒,你來了。我先為你介紹一下我身邊這位女士。她叫孫一葉。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白沫正準備起身和對方握手,卻發現對方早已經比她更快地起身,朝著自己的方向伸出了一隻纖細的手。

“你好,

我是孫一葉,還望多多指教了,因為以後畢竟會常常有時間見麵的。”孫一葉的皮膚沒有白沫白皙,甚至可以說是正宗的小麥色,讓人看起來還是覺得有些黑。但是她笑起來的時候兩個好看的梨渦一左一右地對稱分布,讓人覺得很可愛。而且眼睛雖然不大,而且是單眼皮,眼睛裏卻跳動著俏皮的味道,讓人充滿愛憐。最主要的特點是一頭烏黑的長發一直散到了腰肢的位置,那麽濃密而烏黑,垂直地自然打在了她的身體的每一步部位。而且她一顰一笑之間都會極其自然地擺動著自己的秀發。空氣中也不時會彌漫著好聞的發香。

“你好,我是白沫,初次見麵,以後也希望你多加指教了,孫小姐。”白沫輕輕握住麵前伸過來的小手,她心裏說不出有什麽滋味在纏繞著自己。

她自然有很多疑問想要詢問趙子恒了,但是當著孫小姐的麵,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場。算了,還是不過問了,畢竟白沫認為自己現在對於孫小姐的身世也是很感興趣。

如果孫小姐真的隻是趙子恒最好朋友的妹妹,為什麽會單獨和子恒出現在這裏呢?而且子恒應該知道這頓飯其實根本算不上吃點什麽東西,最多也是兩個相愛的人分別太久,久別重逢的一次寒暄,子恒帶上孫小姐又是什麽意思呢?難道男人是不會思考、頭腦簡單的動物?

想到這裏,白沫的心裏又有點不舒服,她說不出來原因,也可能僅僅是她有些吃醋了而已。因為在孫小姐麵前,自己已經不再是能夠單獨吸引子恒眼光和注意力的唯一的人。這可能才是白沫最害怕的吧。

“子恒,孫小姐的哥哥呢?沒有跟著一同來嗎?孫小姐此行的目的是什麽呢?旅遊?探親?孫小姐老家又是哪裏的?看起來不像是上海本地的呢。”白沫絲毫沒有注意到,其實自己剛才一係列的問題早已經讓孫小姐完全搶不上話說。而且子恒的臉上也略微掛著一絲的尷尬。

“沫兒,我們相處這麽久也沒見你一次性這麽多的問題啊,別著急,一葉以後會定居在上海,有什麽問題你們以後慢慢問清楚就好了啊。先好好坐著點一些東西吃吧,一葉昨天和今天趕了兩天的車,整個人已經很疲勞了。”聽見麵前的男人說著一葉這個,一葉那個的如此親昵狀,還有這個陌生的孫小姐一臉無辜的青春模樣和時而深情看著子恒的撒嬌樣子,白沫真是第一次覺得一股無名氣體從自己的胃裏開始泛濫。

“沒關係的,子恒哥哥。你不要責怪白姐姐了。我並不覺得辛苦,我可以回答白姐姐的所有問題的。”白沫聽到這個陌生的女子一口一個親昵地叫著子恒哥哥,心裏實在是有點不舒服,關鍵是她還親熱地叫著自己“白姐姐”,難道她真的比自己要年紀小?女人果然還是最在乎年紀的了,看來這句話說的一點毛病也沒有。

“好的,聽你的吧,服務員,點菜。”白沫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盡管麵前的這個孫小姐到現在還沒有什麽不合適的動作(比如說摸著子恒的手等等),白沫認為自己還是不能夠放鬆下自己對她的戒心。或許女人總是對其他的女人有戒心吧,這大概是天性,誰也改變不了。

“您好,我要一份鹵水雞鴨拚飯,外加一份常溫檸檬水。子恒你還是要燒鵝飯加一杯高山綠茶嗎?”白沫沒有看菜單,直接衝著子恒方向問道。服務員簡單地在紙張上記著什麽東西。空氣很安靜,隻能夠聽到服務員的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

“是的,還是和以前一樣吧,沫兒。一葉你想吃什麽呢?給你菜單看一下,這家店鋪是一家正宗的港餐廳,大廚都是從香港聘請過來的,手藝一流。”趙子恒親熱地把菜單遞到了旁邊的孫一葉麵前。

孫一葉並沒有看菜單,她反而很乖巧地對著服務員說“您好,麻煩您來一份和子恒哥哥一模一樣的吧,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裏吃,子恒哥哥肯定是最在行了。菜單我不需要看了。”

白沫並不喜歡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即使她真的比自己年紀小一些,白沫也覺得她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讓人無法喜歡的矯揉造作。但是很明顯,剛才說的僅僅局限於女性。

因為麵前的趙子恒很明顯很喜歡現在的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他的眼睛裏都是笑意。

這一頓飯吃的白沫很沒有味道,因為這場飯局,白沫就是看了一場無聊劇情的戲。這場戲的名字叫做“我不是主角”,白沫看著麵前的趙子恒和孫一葉吃著一樣的飯菜,然後討論著飯菜的口味,聽著趙子恒給孫一葉說著當地有名的景點和小吃。而孫一葉則全程笑嘻嘻地張著小嘴吃著飯菜,喝著飲料,仔細傾聽著趙子恒的每一句話。

終於,這場飯局到達了最後的終點。可惜白沫也沒有等到趙子恒給自己解釋為什麽這麽多天來都沒有聯係自己的原因。因為最終結束的時候,白沫還記得自己當時和趙子恒的對話是這樣的。

“沫兒,今晚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因為一葉的行李都還在我那裏,我要回去給她收拾一下房間,安頓一下。你自己可以打車回去嗎?”

“子恒哥哥,沒關係啊,反正我們也開的車過來的,就順路送白姐姐回去吧,天也這麽晚了。”

“沫兒,你覺得呢?要不就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們家同你家也不順路,子恒,你們早點回去吧,我可以叫司機過來接的。”

“那回家了給我打電話保平安啊沫兒。我們先走了。”

“白姐姐再見。以後總還有見麵的機會的。”

“好的,你們慢點開車。再見。”

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因為白沫親眼看著趙子恒載著孫一葉消失在她的眼前,消失在這片繁華的都市之中的萬家燈火,消失在白沫空蕩蕩的心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