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郭府出門後,白沫本來是想著直接回家的,畢竟鞋子和裙子的確是已經濕了,而且因為衣服的不得體,白沫自己總覺得心裏有點小別扭,雖然說不上來具體是為了什麽,但是她又不想直接回家,萬一遇到家裏的長輩們,解釋起來又要費一番工夫的。

既然如此,倒還不如直接去學堂看一下,反正從郭府到學堂隻有不到十分鍾的路程。而且,今天上午三四節還是舞蹈課,白沫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現在已經上了第一節課了。還來得及,她心裏想著,就順著林逸大路往前走去。

夏天到了的感覺令白沫覺得空氣中都有點悶悶的壓抑感,即使是在清晨的時候,迎麵偶爾吹來的風也是熱熱的,白沫想著現在還沒有到上海最熱的時候,或許隻是自己最近想起了太多事情了,莫名地會有一陣燥熱而已。

白沫到了學堂的時候,第二節課的鈴聲剛響起。因為還有不少的閑時間可以打發,加上這一路走來,鞋子裏麵還是濕濕的,白沫徑直走到了通往學堂後山的一條小路。

學堂的後山大概有300米的高度,但是因為行人隻能通過已經開辟好了的各條小路爬山,所以上山的時間差不多要在30-40分鍾,下山的話時間自然要更短一點,但是有些地方的坡度還是很大的,所以爬山也是需要極其小心。而且後山那裏還開了一個小門,也就是學堂學生口中所稱道的“後門”,所以周末的時候這附近的市民也是可以憑借辦理好的登山卡免費爬山觀景的。

但是今天是周一,所以白沫上山的路程上幾乎沒有看到行人。雖然白沫穿的是隻有後麵有些凸起的粗跟皮鞋,這在當地女性眼睛裏幾乎是相當於男性皮鞋般好穿,但是白沫因為穿著有些緊身的旗袍,所以上山才爬了幾分鍾的石子路台階,就已經覺得有些體力不支。

白沫突然想起,因為今天的課程本來是打算來上的,所以她隨身攜帶的布書包中裝了一套跳舞緊身塑形衣,還有一雙舞蹈鞋。穿舞蹈鞋爬山是肯定不行的,但是緊身衣穿起來就比旗袍舒服多了。如果速度足夠快的話,是可以趕上下節課的舞蹈課的,畢竟中間的大課間有二十分鍾的休息時間,而且下山對於白沫來說更不算難事。

但是該去哪裏換衣服呢?白沫快速地打量了眼前的情形,周圍都是靜悄悄地,一個人影也沒有,她有些擔心,再次環視了周圍的情形,確定了隻有鳥兒和蟲子和聲演奏的鋼琴曲之後,她快速地躲在了一棵樟樹的後麵。

橡樹長得巨大而茂盛,那嫩綠色的枝葉所形成的巨大的包圍傘讓白沫覺得自己擁有了一個家。陽光透過那枝葉之間的小小的縫隙投射進來,有形狀不一的光影投射到了白沫的腳邊,看上去美麗極了。

白沫身上的這件旗袍是從左側邊係上扣子的,所以脫的時候自然也是要把左側邊的五個扣子解開,白沫慢慢解開了扣子之後,先是從包裏拿出了黑色緊身跳舞褲,掀開旗袍的下身裙擺,快速地脫掉鞋子,然後套上緊身褲。但是她沒有完全提上褲子,畢竟蹲在地上提褲子難度太大,白沫隻是把褲子提到了膝蓋處的位置。

然後白沫開始著手脫旗袍,她的大眼睛靈動地閃乎著,長長的睫毛快速地上下接觸,因為太過於緊張,所以旗袍從脖子處脫下的那一瞬間,白沫以為聽到了幻聽,好像有人咳嗽的聲音傳了過來。她緊張萬分地直接從包裏拿出了淡紫色的緊身舞蹈上衣,分清了正反麵,二話不說,直接從脖子套了上去。

白沫最後站立起來,從膝蓋處提上自己還沒穿好的黑色緊身褲,然後坐在了附近的草叢上,輕輕清理了腳下的枯草和泥土,重新穿上了皮鞋。這一切完成之後,白沫快速地把旗袍卷作一團,放進了包裏。這時,她剛想起來確認剛才自己的幻聽事件,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蛋正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走了過來。

白沫的呼吸緊促到感覺空氣瞬間稀薄起來,她感到雙眼前一陣金光閃過,頭明顯覺得受到了刺激。

“趙子恒,哦,不,趙老師,您怎麽在這裏?”

“下一節課是你們班的舞蹈課,所以我趁著現在人少,空氣幹淨,就過來爬山了。”

“哦,是這樣,對,下節課是舞蹈課。”

“是啊,你就穿好了服裝了。我看你剛才…..”

白沫突然很害怕對方說出來這句話的下半句,所以她強烈的自尊心立馬打斷了對方的繼續。

“啊,趙老師,能否問一下您是什麽時候走過來的嗎?”

“剛才我一直在,我還看見你在換衣服。如果你剛才打斷我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的話,我想既然如此,還不如如實告訴你。”

“是的,我的確是想知道這件事,那既然您看到我換衣服了,所以剛才的咳嗽聲也是您發出的?”

“是的,不過你千萬不要擔心,白沫,剛才你也是背對著我的,所以我沒有看到什麽,而且我咳嗽之後也主動把身子轉過去了。你千萬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趙老師,謝謝您的體諒了。我是心血**想要爬山,但是因為穿的衣服不適合,而且看到周圍沒有人就……”

“白沫,你用不著和我解釋的,我理解的其實。相反,我倒是覺得你是那種天性率真

、自然的女孩子,所以你不要覺得難為情了你這樣反倒讓我覺得很難為情。”

“趙老師說的是,您是堂堂一介君子,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問您這麽多的問題,這樣倒是顯得我很小家子氣。”

“好了,既然這樣,你現在還有興致爬山嗎?”

“當然,不然也不會借著這棵大叔的遮擋換衣服了。山是必須要爬上的,隻是不知道這麽一耽誤,時間是否來得及。”

“你和下節課的老師一起,怎麽還會擔心來不及上課呢?白沫,我突然發現你沒有我想象中的聰慧了。”

“是嗎?那就當做我這幾天沒在學堂學習,腦袋變木了吧。那就聽老師的,我們一起同行可好?”

“我的榮幸,白沫。”

接下來,白沫就跟在了趙子恒的旁邊,兩個人一同邁著平坦的石子小路往山上爬。一路上的陽光剛剛好,空氣雖然還是充斥著焦躁的熱氣,但是白沫卻覺得周圍有一個人陪著,的確算是一件極其好的事情,況且這個趙子恒,白沫覺得他們兩人也是總能夠出乎意料地驚喜彼此,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我從報紙上看到了你父親去世的訃告,我很抱歉你以及你們家現在的遭遇。白沫”趙子恒突然引出了這個話題。

白沫花了好長的時間說服自己關於爸爸的事情,一切真的隻是個夢。就像是很久的以前,別人如果和自己說穿越也算數的話,白沫自然是要笑到大牙都崩掉了的;但是現在她不敢抱著如此的念頭去做事了,似乎人生就是這樣,永遠不要對於某一件事太過於執念,沒有所謂的百分之百和百分之零。

看到白沫很久沒有說話,趙子恒擔心自己是否說錯了話,讓白沫再次陷入了悲痛之中。“對不起啊,白沫,我不是故意提這個話題的,畢竟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沒關係,趙老師,剛才我隻是在想別的事情了。您不要如此自責,這會讓我覺得不好意思的。剛才忘了回答您,我和我們全家都在慢慢地從這件事中走出來,希望我們花的時間能夠少一點,畢竟走掉的人是爸爸。”白沫的語言組織地有些混亂,還好趙子恒能夠理解她的意思。

“失去親人的滋味我是知道的,我從小就沒有見過我的父親其實,所以相比較而言,我覺得你已經算是很幸福的了,希望我這麽說你不要覺得我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趙子恒的眉眼之間皺起了小突起,很好看,白沫側著目光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沒關係,趙老師,我怎麽會覺得您是在冒犯我呢?我能否問您一個問題?”白沫沒有接著趙子恒關於失去親人的話題下去,話鋒一轉,變成了一個問句。

“你也不要稱呼我趙老師了,其實我也隻比你大兩歲而已。我們都算是平輩人,你就稱呼我大名就好。”趙子恒突然認真地轉頭看著白沫,白沫停下了腳下急速前進的步伐。

“這怎麽行呢?趙老師,你畢竟是老師,我怎麽敢用平語來跟您說話。”白沫一臉認真的樣子很讓人憐愛。趙子恒也停下了腳下的步伐。

“不,我堅持我的說法,白沫,如果你喊我老師的話,我會覺得和你說話有所顧忌,但是如果我們平輩相稱,我倒是覺得更加自然更加坦然了,這樣不是很好嗎?”趙子恒的解釋似乎讓白沫沒有絲毫可以辯解的理由。

“好的,就聽您的吧,趙老師。”白沫話剛說完,她自己就笑了,一旁的趙子恒也笑得很開心,眉眼之間都是溫柔的笑意。

“看來你還是很聰慧的,白沫,我收回原來的話,你自己看著改了吧。”趙子恒的目光在白沫身上停留了很久,他第一次發現,越是花時間和眼前的這位女子相處,就越是會發現她更多讓人喜歡的地方。

“我錯了,我改正。聽你的,趙子恒,以後你是我們二人小分隊的領袖人物,你看這個平語用得可好呢?”白沫繼續向前踩著石頭台階,笑著開著玩笑打趣身邊的趙子恒。

“很好,很好,白沫同學你是正當青年,孺子可教也。國家的未來看來是要靠你了。”趙子恒袖長的腿在黑色的西裝褲下,襯托地更長了。

“那我可繼續剛才準備問你的問題了。趙子恒同學。”白沫現在已經完全放得開了,對於身邊的趙子恒來說,和白沫相處的時間總是美好的,他覺得她就像是一個突然降臨的救世主一樣,給他帶來歡笑,每次在不經意間光是見到她,他的心裏和眼睛裏都是能夠開滿芬芳的花朵的。

“你說吧,白沫同學,我突然覺得我們之間已經變成了‘知己’了,可以用這個詞吧,我也是用了你剛才援引的‘小分隊’的同義詞而已啊。”趙子恒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白沫幾次被落在後麵,但是她還是很擅長爬山的,馬上就追回了雙方之間的差距。

“你說,我們可能突然從一個世界,或者具體來說,一個時代,穿越到另一個時代嗎?”白沫眨著大眼睛很嚴肅地問著身邊的趙子恒。

山上細長的風劃過白沫的臉頰,白沫覺得自己的皮膚有點癢癢的感覺,她輕輕地用手撓著,但是與此同時卻在認真謹慎地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你說的穿越是什麽意思?靈魂和肉體同時嗎?穿越後肉體會變化嗎?靈魂呢?”趙子恒竟然對於白沫

的問題認真對待起來,這讓白沫覺得很興奮。

“大概的意思是肉體和靈魂一起穿越過去了,但是肉體卻變成了那個特別年代中的某一個真實存在的人,但是靈魂卻是自己的,你覺得這樣可能嗎?”

“我倒是覺得什麽事情也不能完全排斥,或者完全認同,因為我個人是個典型的懷疑主義者。但是果真能夠保持靈魂是自己的而肉體卻是別人的嗎?這要如何做到呢?”

“怎麽說呢?具體來說就像是假如說我是從另一個時代穿越而來的人吧,但是現在我身上的這幅皮囊是這個時代中的人,白家三小姐,但是我的思想、我的觀點、我的大腦都是我自己的。這麽說你可以理解嗎?”

“這樣拿你自己來舉例,我倒是可以理解你的意思的,白沫,但是你應該不是穿越而來的吧,哈哈,這真是有點讓我難以相信了。”

“你看吧,剛才的理論你說是可以相信的,而且你聲稱是懷疑主義者,但是一拿我的個例來說事,你又是不願意相信的,趙子恒,你這個人很矛盾啊。”

“或許吧,我隻是不相信近在眼前的你是這種情況而已,但是理論說來還是可行的,但是造成穿越的原因我倒是想不明白。”

“或許是行星運動,或者是地球引力,或者是潮汐運動?誰知道呢?”

“可能吧,白沫,但是假如這的有什麽特殊的情況造成了穿越,這個人可以穿越回去嗎?或者說他會適應這個新時代嗎?一切都成了不解之謎了。”

“是啊,所以說,無論是誰,穿越過去都是一件辛苦的事情。因為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應該的年代了。而且見不到真正的家人,不是嗎?”

“好了,白沫,我看你已經越說越像是這件事真正發生了一樣,你都已經考慮到現實中的家庭了。你可不要嚇我。畢竟我們也隻是說說而已的,是吧?”

“當然了,趙子恒,你膽子也夠小的了,你可是一個大男人。難道我們這個時代全部培養了一批纖纖君子,太過於文質彬彬,也不是一件好事我倒是這麽覺得。”

“難不成你現在又要和我談論一下男性的情懷了嗎?看來白沫倒是認為男性應該有特別的英雄情結。你不喜歡也不讚成男性太過於女性氣質了是嗎?”

“我覺得你這個詞語用的很好,‘女性氣質’是斷斷不可以有的。在我們那個年代裏,這種男性都被稱為‘娘炮’,根本沒有男性該有的氣質。”

“你們的那個年代?你不會真是穿越而來的,還有那個我不熟悉的詞匯是什麽?”

“沒事,我隻是隨便說說,這是對於你的一個測試,看吧,你能夠識別出來,如果我是穿越而來的。這我就放心了,看來‘小分隊’的隊長要是你了,趙子恒。”

“哈哈,那可是我的榮幸啊,白沫女士”兩人聊著天,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山頂,白沫感受到了後背和脖子上明顯的汗珠,她輕輕地擦拭了額頭上的汗珠,感覺緊身跳舞服已經黏在了身上。

趙子恒從口袋遞過來一個白色的手絹,“給,你用吧,不要嫌棄啊,我可是每天都洗的。”

“謝謝了,隊長,我沒有那麽‘潔癖’,放心了。”白沫接過來趙子恒的手絹,直接擦著頭上的汗珠。她嗅到了趙子恒手絹上的一種淡淡的芳香。

“你剛才說的那個詞又是什麽意思?怎麽我倒是真懷疑你是穿越而來的了。白沫”趙子恒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傻笑著打探著白沫。

“哈哈,我自己發明的新詞匯難道不可以了?現在可是民國了,先生,我們學習了多少的外來詞匯,如果其中一本書我看了,你沒有看,我就可以從中學習到你不會的新詞匯,這點我說的你認同吧?”白沫伶牙俐齒的樣子也很討趙子恒喜歡。他用讚賞的眼光看著眼前的白沫。

“是的,你說的有道理,我從你身上可是學到了很多啊,不知道以後是否有機會繼續向你學習?”趙子恒因為額頭上也出了汗,索性直接用自己穿的白色襯衫袖口擦拭著汗珠,好像對於白沫剛才說到的男性氣概他格外注重。

“當然,你可是我們‘小分隊’的組長,你什麽時候想要一起爬山或者進行其他的娛樂活動,我哪裏敢不奉陪呢?”白沫說話的同時,趙子恒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白沫知道兩人應該下山了,畢竟還要趕著下一節的舞蹈課。

下山的時間似乎過得格外地快,白沫還沒有來得及仔細觀看周圍的景色,就發現自己和趙子恒已經從後山上走到了校園內。兩人都似乎感慨著時光之快,但是卻都沒有說出這種感覺,因為他們不確定對方是是否同自己有一樣的感受。

快到舞蹈室門口的時候,趙子恒禮貌地伸過來一隻好看的大手,他的手指很瘦長,指關節突出,“謝謝今天白沫的作陪,看來我們的‘小分隊’要暫時解散了,而且我們的角色又要變化了。”

“是的,從現在起,你是老師,我是學生,還望老師多加指導了,今天很愉快。謝謝隊長。”白沫俏皮地開著玩笑,搶先一步,進入了舞蹈室,趙子恒緊跟在白沫的後麵進了教室。

空氣中彌漫著甜甜的青澀的味道,那是再見知己的情投意合和期待下次再見的興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