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池青衣,快點跟上大部隊,你的小短腿也可以順便拉長了,那身高。”

前麵的林笑然扭頭對被落在最後麵的池青衣說,池青衣踩著崎嶇泥濘的小路,盡力呼吸著空氣裏每一絲被別人遺落下來的氧氣,氣喘喘地大步踏著。

剛下過雨的深秋還是終究冷了一點,空氣中的水氣很多,零零散散地,打濕了很多有心事人的眼睛。

池青衣參與這次秋遊完全是屬於被迫接受上司命令,她工作在一家小型報社,公司職工不多,沒有人可以隻做一樣事情,盡管她辦公桌名片卡上寫著雙語編輯,事實上她是一人身兼多職。

沒辦法,她自己才從大學畢業,職場對新手的壓力一直沒減,混了一年,等有更新的人來報道,現在所謂的新人才會升為資質編輯,真正的新人從來都是不確定的,但職場的競爭壓力和資質排名已然讓池青衣每天疲倦不已。

拖著沉重的雙腳像個珍稀蜥蜴似得在山區小路上爬行,池青衣終於走不動了,她昨晚為了趕稿,在公司加班到晚上11點,早上難得的周末卻要陪上司出來秋遊。

看著林笑然穿著運動裝都可以嫵媚的身影,池青衣還是決定降低嗓門對林笑然抱怨,“笑然,我真的太累了,昨晚熬夜,今早又沒吃飯,你先走吧,我想去旁邊休息一下。”

林笑然火辣的性子剛想對著池青衣火力大開,看到她藕一般的麵容,姣好可愛,甚至沒有點血色,大大的黑眼睛咋呼咋呼也沒辦法了。

隻好難得溫柔地應付了句:“行吧,你一個人小心點就好,別忘了十點鍾在山頂駝峰那匯合。”然後扔下了一個漢堡,就自己趕著大部隊離開了。

池青衣本來想直接在腳邊的怪石上坐著休息,她性子慢,卻好奇心極重,又少不了古靈精怪的韻味,這就是好奇心重的影響,因而也想象力豐富。

她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一個人坐電梯,她對著電梯裏麵的攝像頭擺出女特工的動作,並配以冷笑,並用雙手合成手槍的動作,靜靜盯著電梯上升的數字變動。

電梯門開的一瞬間,她就突然側身小巧地持槍出去,然後走到一個角落時,側眼觀察前方路況,一旦確定沒人,便扯著牛一樣的嗓門大喊:“FBI,don’t move。”

然後就得意地大笑,目空一切的感覺可以讓她威風很久,不過有時候遇到人了,她就會被當做精神病一樣獲得目擊者同情的眼神,那時候,找個洞鑽進去當個忍者神龜的感覺當然更好。

可惜,洞不是路,魯迅先生可以說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變成了路。可是鑿洞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所以池青衣就是這樣子的瘋丫頭。

她敏銳細膩的眼神偶然撇到前麵右側一條小的岔路,好奇心重的她反而想一探究竟。

那條小岔路看起來並沒有什麽不同,隻是她總覺得在那裏,會有她意想不到的驚喜,當然,這世上的驚喜有的是自然偶遇,你可以成為命中注定

但池青衣的驚喜幾乎次次都是她自己製造,並無浪漫之感,純粹因為她的好奇心。但,驚喜一詞從來都是有驚嚇也有喜悅,至於是哪一種,池青衣自己並拿捏不好。所以公司的人背後都喊她:“池二姐”。

池青衣仍舊拖著散漫的步子走著,這條小岔路彎曲的樣子好像一條盤踞依舊等待獵物上鉤的巨蟒。

池青衣的心髒有點跳動急速了,對於旅途前麵的不確定性就會加劇人性的恐懼,這一點在池青衣身上也一樣適用。

小路兩邊都是低低矮矮錯雜交織的灌木,她驚奇地發現她通往了一片橘子林。金秋的陽光溫暖地撫摸著這一大片橘子林,淡黃而泛青的橘子皮格外的耀眼,池青衣快速地看了一眼並沒有外人在。

於是,習慣性地隨手摘了一個橘子,剝開皮就一瓣瓣塞在嘴裏,不一會一個橘子就下了肚。她覺得自己成了這片橘子林的主人,昂首抬頭地大步邁著步伐,學者今年國家閱兵儀式上女兵正式瀟灑的樣子,左右環顧。

因為太安靜,所以想要尋覓聲音,不巧,不遠處,就在橘子林前麵有窸窣的聲響。池青衣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手裏還拿著那個沒來得及啃的漢堡。

她快走出橘子林時,看到兩個人在一棵樹旁,但她還是有些近視的,雖然讀書不用功,書也沒少看,高中大學全靠著小說度日,視力自然也不好。

但還是和那些認真讀書的同齡人比起來好多了,這一點她也相當驕傲。

她討厭戴眼鏡,鼻梁太低矮,戴了眼鏡就會在鼻子兩邊留下紅印記,很久才會消下去。雖然她從不承認自己鼻梁低矮。

足夠靠前,她才發現那是一棵柚子樹,在南方待了這麽多年,風土人情她都喜歡,但作為吃貨的她當然還是最愛亞熱帶水果。對於一個北方姑娘,這的確還是很有誘惑力的。

她本來是想等那兩個人走了後,自己動手摘個柚子的。可是那兩個人就在樹旁摟摟抱抱親親,那討厭的親吻聲在這空曠的山裏竟然格外的響亮,也或許這隻是刺痛了池青衣內心敏感的情感線而已。

喜歡了一個人大學四年,然後又進了同一家公司,盡管不同部門,但是池青衣自己都覺得別扭。她也有想著換工作,卻不舍得林笑然這一個死黨。算了一下,隻能默默忍受著感情上的空缺了,拿著還好的工資繼續過活。

她總安慰自己,錢最重要,感情都會有的。

但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裏還是泛起了酸澀的滋味。她突然記起莫泊桑先生短篇小說中有這樣的一個情節,姑媽是個老處女,從沒有談過戀愛更別提結婚,可有一天晚上沒有入睡,借著月光看見了她侄女和男友在月光下麵嬉戲,男孩子捧著侄女的小腳丫說:“這麽可愛的小腳,冷嗎?”姑媽頓時哭得淚滴滾下臉頰。

這個情節一直在池青衣心中無法釋懷,她真的好害怕自己會變成老姑媽。池青衣為眼前的這一對情侶感到開心,畢竟那個女的不用擔心變

成老姑媽了。

池青衣準備離開了,把時間留給在愛情長河裏遊泳的情侶,腳下卻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然後手裏的漢堡滑落,自己也重重地摔了一跤。

在她還沒回過神之前,那對情侶就環在她身邊,要扶起她,可是六目相對的一瞬間,空氣都冷凝了。

池青衣隻知道自己沒有多餘的氧氣可以用來呼吸了,而且這和她向往的攀登青藏高原時氧氣稀薄的狀況如出一轍。

臉上火辣辣地燒著,她緊緊咬著嘴巴,鬆開一小點,“笑然,是你們啊。”

眼前的女孩子也很是張皇失措

“我以為你在後麵休息,我……”

倒是這個男主角張了口,好像他好聽磁性的聲音可以打破尷尬

“池青衣,好久不見了,我一直說一起出來聚聚,我知道你和笑然關係最好了,我們在一起蠻久了,隻是笑然一直說你是大編輯,大忙人。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今天你看見了也正好,我都快成了不敢過街的老鼠了。對了,你怎麽樣?沒受傷吧?”

她大學四年仰望了眼前的這個男的無數次,籃球場上,圖書館裏,教室中,校園內,小吃街旁......

可是也和眼前的這個女的,無數次地抱怨著自己有多麽喜歡這個男的,寢室一張床上,草坪上,樹林裏,咖啡館裏,步行街上,KTV中,電影院裏......

好笑的是,他們竟然偷偷地在一起了,而且沒有告訴她,她多想知道如果林笑然早點說出來這一切,她也早點釋懷該有多好。

可惜,沒有如果。

強烈的自尊心讓池青衣踉蹌爬起來,像受傷了的蜥蜴往前走,不肯回頭,林笑然卻拉了池青衣的手

“你死心吧,這四年來寧孟從來沒有喜歡你,我每一次聽你說你多麽喜歡他,我都很想告訴你,可是寧孟喜歡的一直都是我啊。但是我說不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池青衣,你不怪我吧?我們可是最好的老鐵了啊。”

林笑然使勁抖動著池青衣的右手,池青衣使勁甩開被束縛的右手,不肯扭過頭去,偌大的淚滴已然讓她蒼白的麵容變為慘白。

那個在池青衣記憶中愛說話的大男孩,沒有再說過話。

“池青衣,你等一下。”寧孟走路的聲音她那麽熟悉,她知道寧孟正朝她走過來。

“我不知道,我發誓,我真的從不知道你喜歡我。之前笑然和我說過一點,但是我嫌她太八婆,就沒放在心上。池青衣,我……我很喜歡笑然。我也很喜歡你,你懂的,那種朋友的喜歡。”

她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0.5米,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視力開始模糊,眼前被莫大的光環籠罩,金光四射十分閃耀,讓人不敢睜開眼睛。

接著就聽到了嘈雜的機器轟鳴聲音,像是工廠車間裏十幾台機器一起運作,但頻率不同地發出尖叫巨響。再然後,她隻感覺眼前一片昏黑,沒有了記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