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熱鬧了一夏的京城仿佛提前迎來了冬天,在一場涼風和接連幾場大暴雨中,沉寂下來,繼而靜的讓人感到害怕。

從付家大爺除宗斷族,到和容家聯姻,與連家同盟,明麵上看來,付家本家在這些事上都處於無動於衷的立場,甚至有些人私下討論,還在說付家太爺是不是浪得虛名,被人接二連三地欺負了,也沒什麽‘報複’的舉動。

最可怕的‘報複’並不是鬧得轟轟烈烈,滿城皆知。而是在你什麽都沒意識,也沒感覺的情況下,臨死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報複’了。

付堅就是如此。在他死去的那一刻,他心裏還執著地認為整件事都是連家在搞鬼,連家就是想弄死他,弄死他全家,奪走他家的產業。

事實上,如果不是連家人得知自己覬覦已久的‘銀海、新創’這兩大公司的主人換成了付善瀧,他們也不會反應過來,整件事當中的可疑之處。

付太爺聰明就聰明在,挑撥離間的對象一開始就隻針對付堅。他太了解付堅是什麽樣的人了,這家夥盲目自大,這樣的人往往最好欺騙。

如果付善瀧是從兩家同時開始挑撥,那麽,連家這邊絕對不會上鉤。太爺一方麵不斷地挑動付堅的疑心,一方麵又在連家麵前設置了一副‘萬事皆在其掌握之中’的假象。

連家確實是在通過第三方惡意收購堅少公司的股份,打壓對方的股價。連家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是付太爺最喜愛的招數之一。

更可怕的是,這些幫助連家的勢力明明從表麵上來看都是和付家有商業衝突的競爭對手。這也是當時連家找這些人來幫忙的原因,因為他相信,這些人會為了‘共同目的’協助他們。哪知道,怡怡是這些和付家不對盤的勢力出賣了自己,在這種時候站隊站到了付善瀧那一邊。

連新仁懵了,連家所有人都懵了。

對連家人來說,他們一直不覺得付家有多麽厲害,多麽偉大。

這是他們第一次切切實實地感受到,自己乃至自己的家族和付家之間到底存在著什麽樣的差距。

差距就是,他們的對手永遠都是敵人。而付善瀧的對手……隻是競爭關係,沒人會真正做他的敵人。

雖然不甘心,連新仁不得不承認,他們想要取代付家……還差很長一個過程。

“不過,如果能得到‘大海溝’那片海域的話……這個過程起碼能縮短三分之二。”連新仁對他的兩個兒子說道。

“真可惜。咱們之前還打算控製住付堅,拿他當人質跟付善瀧交換那片海域的。”連翹楚吊兒郎當地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惋惜地說道。

“付堅……他可不夠資格。”連居庸嘲諷地笑笑,“什麽人最有資格,難道你們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嗎?”

“你是說……盛傑?”連翹楚想到盛傑,打火機‘鏘’地一下被他點燃,“我很想嚐嚐他的滋味,然後錄下來給那位付家太爺好好欣賞欣賞……一定很有趣。”

“算我一個!”連居庸的舌尖微微滑過嘴唇,擠出一個妖性的笑容來。

有腦子的人都已經意識到在付、連兩家相爭的過程中付太爺已經出了手,並且收獲頗豐。沒腦子的某些人即使不知道付善瀧在這件事幕後的推手作用,不過,看到付大爺一家短短不到一年家破人亡,也會在心裏戰栗幾分。

付家族人私下裏有討論付鐸最後來向太爺求情的場麵,有些人對此表示了同情。

“付鐸就是從‘廣正園’回去後馬上被解決了的。如果當時太爺能夠救他一下,也許,付鐸還不會死。”

這話得到了另外一些人的鄙夷,“你怎麽不說他們一家一開始不作死,現在還好好地在上麵耀武揚威呢?”

“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咬碎牙也得走下去。堅少是個拎不清,大少也是個沒魄力的,自己的兒子自己管不好,讓他到處惹是生非,最終害了自己一家……現在被自己的同盟幹掉了,隻能說他自己識人不清,腦袋蠢笨,你的意思還要把這責任推到太爺身上?”

同情的那家夥趕緊表態:“我可沒有說這話。堅少做錯事是不值得同情,付鐸大少爺可是老好人,我隻是替他可惜。”

付家整個家族裏頭不乏有些覺得太爺太冷血無情的,可大部分人卻是支持付善瀧的做法的。

付家如果沒有鐵一般的規矩,任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整個家族不都亂了套了?

大部分家族都覺得是付大爺家的人沒有本事。沒有那麽大的腦袋還想戴一頂大帽子,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付家從前也不乏有脫離本家,除宗斷族的。隻要自己安分過日子,本家也不會故意打壓。付大爺家偏偏就學不會安分守己。和本家的對頭、敵人聯盟,想要拖垮本家。鬧到如今的下場也隻是他們自找的。

一夕之間,付大爺這整個家族都散幹淨了。

盛傑在付善瀧的書桌上看到了為付鐸付堅挑選的墓地檔案,眉頭皺了皺,“就這樣結束了?”

付善瀧揉了揉眉心,“先這樣吧!連家也死了不少人。付大爺既然不是付家人,我也沒立場為他們出頭。”

“我討厭姓連的。”盛傑道。

付善瀧一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也不喜歡,可這不是隨意宣戰的理由。”

盛傑知道他總有自己的打算,便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

如果這時候付善瀧出手打壓連家,會引發很多其他問題的。

首先一點,沒道理!

付太爺既然沒有在危急關頭接納付鐸,庇護他們,也就表明了態度——不會插手和連家的事。

那時候不插手,現在動手。外人會怎麽想?他付善瀧故意借刀殺人?或者本家趁火打劫,不顧自己人死活?

付太爺雖然不在意被外麵傳些許流言,可真正涉及到家族榮譽和個人聲譽時,他還是會小心。

“對了。大爺家那些親屬們都跑光了的話,付彬呢?”盛傑來書房,最主要的還是問這個問題。

“我讓人去找他了。找到後會送他出國。”付善瀧道。

“連家不會趕盡殺絕吧?”盛傑有點擔心。

“也許!”付善瀧之所以讓人去找,就是在操心這個。

連家從來都不是良善之輩。從他們追到醫院,殺掉付鐸就能看出來,這是個絕不會給自己家族留‘後患’的狠毒角色。這一點,付善瀧也沒料到。他原本以為,連家頂多會除掉付堅也就罷了的。

付善瀧從得知付鐸來找他時就派人去找付彬了,隻是還是去晚了一步,付大爺的園子裏什麽人都沒有了,付彬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從現場看,並沒有‘滅門’的痕跡。所以,付善瀧猜測,應該是付鐸早就有所防備,提前做好了布置。

現在,就寄希望於他的人能提前找到付彬。

一道閃電在窗前劃過,盛傑不滿地走過去,把窗簾給拉上,抱怨道:“又要下暴雨了。”

“這兩個星期都會是這樣的天氣。”付善瀧知道這家夥害怕閃電,走過去圈住了他的肩膀,“你要害怕就先去睡,我這裏會再晚一會兒。”

“誰害怕?”盛傑嘴硬地否認,在外麵一道白光閃過的時候,他嚇的把臉埋進付善瀧的胸前。

他不怕打雷,雷聲震天他都不怕,唯獨怕打雷之前的閃電。白光一閃他就會本能地在心裏抖一下。

付善瀧見他難得表現出柔軟的一麵,心疼他。隻好把工作暫時擱置下,陪著盛傑去休息。這一晚上,電閃雷鳴不止不休,暴雨卻沒怎麽下。到了半夜三點多的時候,他倆的臥房門被人緊急敲響。

付善瀧拉開壁燈,把纏在他身上的盛傑撥了下去,起身開門。

關大龍和羅江林一起站在門口,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少露麵的家夥——小花,隱隱從關、羅二人身後露出半張臉來。付善瀧看到小花的那一刻,已經猜到是什麽事了。

“怎麽樣?”他問。

“找到付彬了。”說話的是小花,“帶著他逃走的人全都沒了,他自己也中了兩槍……”付善瀧的臉色是一下子陰沉下來的,氣息同時跟著改變。

“我趕到的時候還有一口氣,送去了內部醫療院。”小花解釋,“看當時的現場,應該是有人出賣了付彬,要用他來換錢。”

“誰?”付善瀧的聲音冷得如數九寒冰。

“是保姆一家,人已經被連家解決了。”小花刻板地描述事情的發展,聲音中不夾雜任何的感情波動。

“那小子怎麽辦?”問話的是關大龍。到了醫療院間接就屬他管轄,他得問清楚BOSS的態度。

“看他的造化吧!”付善瀧很快做了決定,“他能活下來,從今後就還是付家人,活不下來……把他和他父親、祖父、曾祖父葬在一塊兒。”

“我們趕到的時候,連家人剛走,應該見到我們了。”小花補充一句。

“那又怎麽樣?”付善瀧冷哼,“他們已經動過手,兩槍!一切恩怨這孩子都已經償還。還想再動手,就得問問我同不同意了。”

“讓李叔過去看看吧!”盛傑的聲音忽然在他們身後響起。

門外幾個人向沒有露臉的盛傑行了個禮。

“李叔知道怎麽處理,無論是死是活,他都知道怎麽辦。”盛傑又道。

付善瀧同意了,“帶著李叔。”

門外這三人告辭之後,盛傑才裹著睡袍走了出來。他知道,付善瀧接下來睡不著會去書房,拍了拍他家瀧哥的後背,他道:“你先過去,我給你弄杯喝的。”

付善瀧扭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來點酒。”

盛傑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異樣的聲音,他迅速回頭,壓低聲音,“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