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一家人除了盛傑,都有一種變了態的自以為是,從來都隻會覺得別人對不起他們,他們完全沒有任何的過錯。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膨脹感。也許這世上大部分人在說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時,總會習慣性地在言語上偏袒自己,把自己塑造成弱者,其實內心還是有個分寸,不會跑去別的當事人麵前去較真。但,盛家人不同。

他們不僅僅是言語上說,也會在行動上表現。

盛家老爺子就是這樣的人。他走到林家姥爺的墳前時,絲毫不顧念這裏還躺著一位和他同輩的人,並且兩人曾經做過兒女親家。他的眼睛裏有著濃濃的不滿,也將這不滿用實際行動表達了出來,他上前起了左腿,要給看了他一眼,不把他當回事的盛傑一腳。

老張在不遠處看到這人靠近時就已經跟了過來,盛家老爺子還沒把腿抬高,老張打後麵竄出來,一下子擋在了盛傑的麵前,並且伸手攔住了盛老爺子。

老爺子沒料到有人會突然出現,猝不及防下嚇了一跳,金雞獨立沒表演成功,當即跌坐在了泥土地上。

盛傑還是沒回頭,他怕自己回頭了,忍不住把這燒的正旺的一大堆火往盛老爺子身上撩。

這他媽的是有多缺德,才會在別人家長輩墳墓前鬧事。

“盛傑!”盛家老爺子見盛傑還是一副拽拽的樣子,拍著地上的泥土用方言大叫。

盛傑就是不理他,把旁邊的鐵鍬拿過來,在地上挖了幾鏟土,往楊樹底下堆了堆,給他姥爺堆個墳頭。

“小崽子,你是我們老盛家的種,有錢了不回報我們老盛家,全填了你那喪天良的媽家裏,你虧不虧心!”盛家老爺子拔高嗓門,大叫大嚷,他分毫不覺得這是家醜不可外揚,一定要弄得周圍所有人都聽到,如果他有足夠強的分貝,他甚至想讓全世界都聽到,聽到盛傑這小崽子做的這種背德忘祖的事。

盛傑冷漠地把準備好的禮炮、長鞭提了出來,一下子全扔進那正在燃燒著的火堆裏,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起,盛傑提著鐵鍬,二話不說,開始走人。付善瀧緊緊跟在他身後,貼心地替他把鐵鍬給接了過來。

“這樣就完了?”付善瀧問了一句。不用焚香什麽的嗎?

“我們這兒都這樣。”盛傑說道,“再不走,我姥爺就被人給打擾了。”

他可不想在自己姥爺的墳前和人爭吵,大不敬。

可盛家老爺子不這麽想,包括盛家其他人,他們在不遠處看到自家老頭沒占到便宜,反而吃虧了,丟下手上的東西全都跑了過來,要和盛傑算賬。

盛傑走得快,那些人在後麵邊追邊喊,沒能攔下盛傑。

盛傑上到旁邊的大路上,走到他們停放車子的地方,用路旁的枯草清理自己鞋子上的泥土,這時候盛家那些人終於趕了上來。

老張今天開得是一輛奔馳SUV,為的是方便跑鄉間土路。這輛車的車標那可是絕大部分人都知道的,盛家小叔一眼看到這輛車,眼睛發亮,口水泛濫,原來這車是盛傑的啊。

“逼崽子,喊你那麽多聲你還跑!自己真正的祖宗不去拜,拜別家姓的野鬼做什麽!他們家給你的種啊!”盛家奶奶潑辣得很,追上來還沒喘上一口氣,就指著盛傑流利地罵了這麽多的字。

盛傑冷眼掃了她一下,“我記得你以前不是說了,讓我去找我外家的嗎?你還說,你們姓盛的沒有我這個孫子,你現在跑過來幹什麽?”

盛家奶奶耷拉下來的眼皮抖了兩抖,“逼娃兒,你這是在怨恨我老婆子了!我哪裏說過那些話,你別胡咧咧啊。”

“應該有十年了吧!”盛傑忽然開口,“我記得那時候我六歲,你把我帶去了X縣山上,說是要去你娘家玩,到地方了你把我放在山道道上轉臉你就走了……如果不是我記得父親的電話,那一次,我根本回不去的吧!我的好奶奶……這麽多年我什麽都不說,你真以為我小的不記事嗎?從你們商量著要把我丟了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和你們完全沒關係了。是,我祭拜外家怎麽了?你喜歡那些冥紙冥幣,等你將來死了,我保證給你燒兩車,還不行嗎?你何必上趕著嫉妒我姥爺呢?”

臥槽!

這是那些豎著耳朵聽閑話的路人們,心頭同時間冒出的兩個字。

一來他們聽到了別人家挺大一個八卦,二來,他們對盛傑後麵那番話感到震驚。

那話——是咒人死的意思嗎?

付善瀧在聽到盛傑說到小時候差點被狠心老女人丟掉時,怒火中燒。又聽到盛傑輕描淡寫地擠兌了老女人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笑聲激怒了盛家一家人,盛奶奶一屁股坐在人家的豪車前麵,哭天搶地地拍打地麵,“嗷嗷嗷……我好可憐啊!孫娃子咒我去死啊……我活不下去了!死了算了!來來來!你不是咒我死嗎,不用咒,你開車撞死我吧!”

盛家老爺子也揮舞著雙手跟著幫腔,“小崽子有錢了,不認祖宗了!你身上流著我兒子的血,也有我的血。你有錢不養我們,養你那老不死的外家女人,要遭天打雷劈的!”

有耳朵的人一聽就明白這老人話裏的意思。這是想讓有錢了的孫子給他們錢花呢。

也不看看自己怎麽對孫子的,當奶奶的在孫子那麽小的時候要丟掉孫子,這麽些年來對孫子不聞不問,現在忽然間又要人家把你當成寶,養活你,真是不知廉恥。

老街的鄰裏們以前並不知道盛家老兩口是這樣‘現實’的人。對方老早就搬走了,再加上家裏出了個鳳凰男,別人對他們家也算是客客氣氣的,誰能知道人家家內部發生過什麽烏七八糟的事呢?

這樣看來,盛傑諷刺盛家奶奶的話還沒錯。這不就是看到人家和以前不一樣,才要來‘認親’嗎?去年、前年,盛傑也獨自一人來上墳的啊,怎麽就沒上去問候一兩句的?

盛家小叔的眼睛一直在那輛豪車上轉悠。心裏琢磨著,這輛車要是能搞到手那該多好,他早就想有輛車了,給他那飛黃騰達了的哥哥嫂子說了那麽多年的好話,獻了那麽多的殷勤,隻換了套房子,不夠啊!有房有車才舒坦嘛!

“盛傑……你別說這種話。咱們是什麽關係啊,我可是你親叔,你小時候我還給你買糖吃呢。別跟你爺爺奶奶一般見識,他們就是……就是被李琴給騙了,是李琴讓他們那麽對你的,他們哪,都是無知鄉下人,哪裏知道什麽對錯呢。”盛家小叔說著,作勢上前去拉他老娘,“起來吧!盛傑不是小心眼兒的人。都是過去的事了,咱們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計較那些做什麽呢?媽!你快去哄哄盛傑。要不,咱們一塊兒吃頓飯,熱鬧熱鬧去?”

盛家奶奶遲疑不定,不知道該不該起來。她心裏還記恨盛傑剛剛咒她的話呢,可給不了盛傑好臉色看。不過,她又想著盛傑現在是有錢人了。

有錢!

“他賠不是我就……”盛家奶奶話沒說完,盛傑從鼻腔裏重重地發出一聲鄙夷的笑聲,旋即仰頭哈哈大笑。

多年前在他還小的時候,他曾經幻想過今後長大了,有本事了,好好地出現在他爺爺奶奶麵前刺激刺激他們的情景。

現在他還沒長大,美夢已然成真。可這並不能讓他得到絲毫的滿足,相反的,在這一刻他對以前的自己是那麽的鄙夷。當年的他還想著要是自己有能耐了,爺爺奶奶就能高看他了。

呸!他寧願永遠被這種人看輕,也不願意被他們當成肥肉,高高捧著。他們不配!

“對啊!我現在有錢了,很多很多錢。”盛傑微眯眼睛盯著這群麵容醜陋的人。

盛家小叔眼睛亮出無數精光來。嗯嗯!很多很多錢……隨便擠一點給他們,就夠他們活的瀟灑了吧。

“你們想要嗎?”盛傑咧開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齒,笑得迷醉惑人。

盛家小叔也跟著笑,輕輕地點了下頭。

“做夢!”

盛傑輕柔簡短的兩個字,一下子把盛家所有人臉上如夢似幻的美妙表情全都打破了。

“你!”三個成年人同時變了臉色。

“走!”盛傑拉開車門坐進車裏,付善瀧也跟著坐了進去。

老張把鐵鍬裝好,跳上了駕駛室,擰著了點火器。

“狼心狗肺的逼崽子!和你媽一個樣,沒良心,壞了種了!”盛家奶奶惱羞成怒,主動撲向車頭,想要和裏頭的盛傑做個全方位的戰鬥。

“拜拜了!記得等你們死了,也不要通知我。我這人記仇,小氣,我連張冥幣都不舍得燒給你們花,你們自己賺去吧!”盛傑笑得燦爛無比地從開著的窗戶往外大喊了一句。

“逼崽子!不許走!不讓你們走。今天你不給錢就從我身上壓過去!壓死我讓你抵命!”盛家爺爺奶奶一鼓作氣地撲在車頭,死皮賴臉地要從盛傑這裏弄到錢。

盛傑鄙夷地衝對方豎起中指,“開車,老張!”

老張痛快地答應一聲,迅速倒車,速度極快地倒了很長一段距離把那些人甩在前麵,然後一個漂亮的轉彎,在盛家人氣鼓鼓地再度追上來之前,一踩油門,飛快地開走了。

車子開上了公路,盛傑臉上的笑才迅速消失。他擠出了個苦澀的笑容來,緊緊抱住身邊的付善瀧,“瀧哥,別看不起我!”

付善瀧低頭撫摸著他後腦勺上硬硬的頭發,“瀧哥很喜歡你剛才刁鑽的樣子。我的小傑隻要不受氣,再惡毒我都接受。我不希望這世上有讓你難過的人和事,包括我都不行。”

“瀧哥!我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全人類,才會讓我這麽幸運地遇上了你。”

付善瀧的心緊緊地縮了起來。我的小傑……你上輩子拯救的性命真不少,最值得驕傲的,

就是你……拯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