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

接下來幾天,柳依依覺得應該有點什麽事情會發生,等了三天,什麽事也沒有。這三天裏,吃過晚飯她就邀苗小慧去教室,苗小慧總是說:“你還是去圖書館吧。”柳依依跺腳說:“討厭!”拉著她就走。夏偉凱越是沒個消息,柳依依就越是急於向苗小慧證明自己並沒把他放在心上。第四天是周末,柳依依心裏有些後悔了,不該這幾天都沒去圖書館。她心中越來越沮喪,自己太相信那個電話號碼了。她設想著那張小紙條的命運,是他給丟了呢,還是他根本沒在意?不管哪種情況,都是可恨的,丟了可恨,不在意更可恨。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把“可恨”這兩個字用牙齒嚼碎了再吐出來,讓自己聽到,聽到之後,覺得那可恨更可恨了,於是用力地甩著頭,想把那些記憶沿著大腦的切線拋出去。這一番自我表演之後,柳依依又想著那張小紙條大概是掉了,它太小了,就那麽一點點長。她右手拇指和食指張開,在左手手掌上比劃了一下,想確切地記起那紙條到底有多長。比劃之後她歎息地搖搖頭,它的確是太小了,夾在書中很容易就掉了。她生動地想像著那張紙條在不經意中飄落在地上的狀態,懊惱起來,自己這幾天還是應該去那閱覽室的,自己不去,他想找又到哪裏去找呢?

晚飯之前苗小慧就消失了,每到周末她總是如此,大家也知道大概是怎麽回事,都裝著沒察覺什麽。柳依依鬆了口氣,吃了晚飯把小書包背在背後準備出門。吳安安望著她說:“依依,今天星期五呢。”那意思是想跟她一起到哪去玩。柳依依覺得她可憐,周末也沒個去處,一狠心說:“隻幾天就是四級了。”就去了圖書館。上了台階,進了大門,本應從左邊上樓去那間閱覽室的,柳依依偏偏從右邊上樓,去別的閱覽室。她不願向自己承認是來找夏偉凱的。她隱約地希望著別的閱覽室都已經人滿,那自己就隻好往那間閱覽室去了。可每個閱覽室都有很多空座位,這讓她心中怨氣更大,就坐下來,抽出書來看,不去想夏偉凱。看了會兒書,心中越來越虛,覺得跟自己賭氣毫無意義。誰知道自己在生氣呢?苗小慧不知道,夏偉凱不知道,除了自己誰也不知道。她突然想到,如果夏偉凱在那裏等自己,已經等得不耐煩,等得灰心失望,正準備離開呢?這個想法在她心中亮了一下,她馬上站起來,抓起書包就往外麵跑,邊跑邊想像著自己在那閱覽室門口跟怨氣(本章未完,請翻頁)衝衝往外走的他撞了個滿懷。她想著如果他怨自己,那自己也要怨他,然後兩個人都不怨了。如果有怨,那就好,就說明有了默契。到了門口,她鎮定了一下,慢慢走進去,幾十個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在。柳依依心裏非常失望,馬上轉了出來,在走廊上轉了個彎,在黑暗中停了下來。這時她覺得自己清醒過來了,如夢初醒似的,這幾天自己簡直就是發熱病,自作多情!還迫不及待地告訴苗小慧呢。她跺著腳恨自己:“羞恥,羞恥,羞恥!”一聲比一聲沉重。黑暗中有人經過,側了頭望了她一下,她馬上跑下樓去了。

柳依依在校園裏沒方向地走了一陣,覺得去哪裏都不合適,都找不到心靈到位的感覺。黑暗中一輛單車衝過來,丁零丁零地響著鈴。她停了一步,單車掠了過去,一陣風在她臉上一閃,嚇了她一跳。騎車的人丟下一句:“長眼看路!”就遠去了。柳依依覺得非常委屈,就差那麽一點就被撞著了,還要挨罵,什麽道理!委屈之後又恨恨起來,朝著單車消失的方向嚅動著嘴唇,自己也不明白在說些什麽。又覺得苗小慧也可恨,到周末總是這樣不明不白跑掉了,還有吳安安也可恨,居然想要自己陪她去跳舞。這樣想著,她嚅動著嘴唇,似乎在說些什麽,又似乎是想罵人,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說什麽,又到底想罵誰。恨恨著她下了決心,馬上就跳舞去,瘋瘋地跳一晚,還來得及趕上上下半場之間的迪斯科。這時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恨了這個恨那個,其實真正恨的還是夏偉凱,別人都是由於他可恨才變得可恨的。一時間她感到了自己的這些恨有點瘋狂,不顧一切也要恨似的。

回到宿舍,吳安安捧了一本書歪在床上發呆,柳依依怕她纏上自己,丟下書包自言自語說:“老鄉他們在那裏等我。”就出了門。到門口吳安安說:“哦,哦,剛才有人打電話找你呢。”柳依依覺得有了點什麽盼望,緊張的心馬上鬆弛了許多,轉回來說:“是誰呀?”吳安安說:“他沒說。”柳依依特別想知道那人是男是女,又不想讓吳安安察覺這一點,就說:“他說了什麽沒有?”吳安安說:“是個男的。”柳依依吃了一驚,吳安安答非所問,倒好像知道自己的心思似的。她想做出滿不在乎的神態,可實在抵抗不了知道謎底的誘惑,說:“聽聲音是二十多歲還是四十左右?”

這時電話鈴又響了,吳安安說:“又來了,你自己問他幾(本章未完,請翻頁)歲吧。”柳依依想著應該做出從容不迫的姿態,響了三下還沒有接,心想響到第六聲時再接。可響到第四聲,她心裏就發虛了,怕對方把電話掛了,又到哪去追回來?現在,自己是太需要一個電話了。電話是夏偉凱打來的,柳依依說:“怎麽才打電話來呢?”夏偉凱在那邊啊呀啊呀好幾聲才說:“啊呀,那張記了號碼的紙找不到了,我到處找,還跑回到你們圖書館去找,我以為找不到了,都絕望了。剛才不留神又在本子裏發現了,啊呀我高興得要命呢,比發現了新大陸還高興。對不起啊。”柳依依憋了一肚子氣,本打算狠狠地抱怨幾句,聽了這番話,怨氣一下就消掉了,還仿佛看到了他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嘴裏仍說:“你可能是要記的人太多了,紙條也有那麽幾十張,都搞混了,不知道誰是誰了。”夏偉凱又急急地解釋一番,有點語無倫次,那樣子倒像被柳依依說中了似的。解釋了半天,夏偉凱提出要見她,說:“我馬上騎單車到你們樓下來接你。”柳依依說:“我住在學生四舍,就是……”柳依依描述一番,覺得沒講清楚,誰知夏偉凱說:“就是籃球場北邊那一幢。你過十分鍾就下來啊。”柳依依心裏很樂意,但她畢竟是柳依依,還有幾分冷靜,一個剛知道名字的男生,這麽說一句就答應了他晚上去約會,那太沒身份了,於是說:“我約好了到老鄉那裏去,他們在等我,都等急了。下次再說吧。”她覺得自己說得很得體,既守住了身份,又留下了空間。夏偉凱還反複地勸她,他越勸她,她就越放心,也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放下電話,她發現自己憋了幾天的怨氣一點都沒有了,甚至覺得對不起他。他那麽誠懇地要來接自己,自己卻讓他失望。想到來接自己這件事,柳依依突然意識到了問題,他怎麽那麽準確地知道四舍的位置,而且要自己“下來”?他怎麽會知道這些?既然知道,在門口等著不就等到了嗎,還急得要命到處找那張紙條?柳依依對自己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越是清醒問題越多,問題越多越是糊塗。她恨不得不理他,一開始就有問題,將來問題還不知多少,又恨不得馬上找到他,問個水落石出,不然心懸著,像一桶水,被擱置在一口深井的中間。柳依依等了五分鍾,希望著電話鈴又一次響起來,忽然發現吳安安正若有所詢地望著自己,馬上一拍手說:“哎喲喲喲,老鄉還在等我呢,他們會罵人了。”就跑了出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