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生每天會在半夜潛入我的房間,替我接下楚臣,一家三口酣然入夢。

我們都瘦了一大圈,隻有楚臣的臉日漸紅潤起來。短短半個月不到,在沒有背鎖骨帶的情況下,楚臣已經恢複得跟健康的孩子沒什麽區別。到醫院做複查的時候,已經換了一位醫生。他說楚臣的傷已經好了,沒必要再來了。臨走時,我還聽他在喃喃這小孩子的恢複能力怎麽會這麽強。

我問九尾:上次那個醫生呢

九尾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回我:好像在吃藥吧,記不太清楚了。

又過了一個禮拜,楚臣已經完全複原了,我就把他托付給石三生,然後到自己的小店去看看。再不去,都要快不認識路了吧。

我正在店裏和鄧禹閑聊,突然一個白衣服的女孩子走了進來,問我有沒有刀具賣。我心說賣發簪的地兒怎麽會有刀子賣呢

想著,我就稍微打量了一下麵前這個女孩。

瓜子臉,小嘴,不超過十八歲,算是典型小美女一枚。皮膚很白皙,甚至有些蒼白無血。十幾歲不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麽這姑娘怎麽看起來比我這個孩子媽還缺少氣血

小姑娘,你是高中生吧要小刀兒上文具店去呀我停下手頭的活兒,從櫃台後站了起來,回了她一句。

鄧禹卻突然抬起頭,問我:老板,你在跟誰說話呢

被他這麽一問,我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個家夥,活生生一小美女站在你麵前,難道看不見麽別開這種玩笑好不好。

你不是術士麽我道:你看不見鬼啊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普通人修煉道法,是需要把自己的魂魄離體,才能看見鬼魂的。那樣需要耗我元氣,所以一般我都是憑感覺去觀它們的存在。鄧禹低下頭去,繼續研究我教給他的又一項點翠新技術,說,我看你八成是遇到枉死鬼了。陽世不容,陰司不管,逃出枉死城的怨魂。

鄧禹剛一說完,就見那個白衣姑娘咧開嘴朝我笑了笑,我頓時看見了她嘴裏邊全是血,舌頭已經沒有了。然後她又抬起她的右手腕給我看,那裏有一道長長的口子,皮肉都往外翻卷著,許是血流得太多,使得整截小臂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城隍廟華寶樓265號白衣女鬼仍然笑著,沒有舌頭的嘴巴卻說出這個一個地址來。而後又說,救救我媽媽,快去救救我媽媽

除了那個地址外,她就一直重複著最後一句話救救我媽媽。

我愣了一下,原來這白衣鬼是想找我幫忙啊。知道這她沒有其他惡意之後,我又看了看她的手臂,應該是割腕而死的。

看她年紀輕輕的,應該不是自殺,多半是被人謀殺。

可是,謀殺的方式有很多種,最有效的就是在其睡夢中用繩子勒死,然後做上吊狀,一般情況下是查不出來的,都會排除他殺的可能。但是沒有聽說過有他殺是割腕的,且不說殺者與被殺者之間的反抗掙紮程序,單疼痛而言,割腕是最疼的,也是最不容易死的一種。因為大部分割腕者都不會一次就找準靜動脈,所以一般是血流了許多,但仍然被醫院搶救回來了。

既然我有緣能看見這些東西,並且能與之交談,所以我想別人既然找上門來了,幫一幫忙也是可以的。也算是我種了樹,日後為楚臣積福庇蔭。

這時店裏又走進來兩位顧客,見我對著空氣說話,都驚恐地張著嘴巴。我隻好假裝把手機拿出來,戴上耳機,然後看著白衣女鬼,小聲地問道,是你媽媽在古玩街出了什麽事嗎

白衣鬼緩緩搖搖頭,回我:不是。是我在古玩街自殺死了,而媽媽被當場抓進了局裏,是爸爸誣告她殺了我。

你為什麽要自殺我問,既然你說誣告,那我怎樣才能幫你

我我白衣鬼低下頭,結結巴巴地不肯說出來是為什麽原因自殺,隻道,我叫霍顏顏,庭審已經開始了,你趕快去那裏,進門有一個大櫃子,第三排第二閣的抽屜背麵有我的遺書。我看到媽媽偷偷藏在那裏的。

你的遺書能起到什麽作用能為你媽媽開罪麽既然這樣那她又為什麽要藏起來我聽了霍顏顏的話有些疑惑。

既然霍顏顏她是自殺,就算是她媽媽被她爸爸冤枉了,告上了法庭。可既然霍顏顏留了遺書以證清白,她媽媽為什麽還要把遺書藏起來不告訴警方呢難道不怕自己被被判了死刑麽

我就問了這幾句,就見霍顏顏開始抽泣。不一會兒就有豆大的血珠從她的眼睛裏滴出來,落到地上。血紅血紅的,染滿了我的小店地板。

別哭別哭我有些慌了,說,我幫你去拿就是了。

真的嗎霍顏顏看著我,蒼白的臉上掛著兩道血痕,聲音嗚咽,謝謝姐姐,謝謝姐姐

說著說著,白衣漸漸淡去,直到消失不見,仿佛剛才一切隻是我的自言自語。

喂,先別走,鑰匙在哪裏啊我突然想起來她沒有給鑰匙我。

難道我到了城隍廟去直接撬門然後告訴保安,是自殺死掉的那姑娘告訴我這裏有證據的。那樣如果不把人給嚇死,就會讓人覺得我是一個神經病或小偷

可是我連問了好幾聲,哪裏還有霍顏顏的鬼影。

左右不過取一張紙條,耽擱不了多長時間的,我可以利用符文把保安迷惑,然後進去。如果以後保安調了監控來指證我,也可以由霍顏顏的家人出麵幫我澄清一下,這個不難。

我撥了石三生的電話,跟他說我今天要去趟城隍廟,讓他們晚上先吃飯不用等我了。然後把今天霍顏顏的事告訴了他。石三生沉默了一會兒,跟我道他也要來。

那楚臣怎麽辦呐我問,他現在雖然已經好了,可是我怕再出事啊。

石三生道了句有我在,無妨,然後就掛了電話。

到了約好的地點,我老遠就看見石三生的那輛銀色大奔了。

坐在車內,我調侃道:你什麽時候把車贖回來了

石三生專心駕車,漫不經心回我:又買了一輛,辦事方便。

我托著下巴,心說有錢還真好。

車行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城隍廟華寶樓前,原來是一個古玩市場。

我租的那個店麵是鬆江古玩市場,可是那裏說是古玩街,倒不如說是一條通道。但是眼前的古玩街卻是一幢三層的仿明清的建築,飛簷翹角,雕花縷紋,正門的樓額上還有一塊知名人士提的牌匾。古色古香,氣勢磅礴。

門口安有很多保安廳,我們一去,就被人擋了下來,問我們要暗語。我心說沒想到古董這行的水這麽深,還需要打暗語,要是安晨在就好了。他現在開了家古董店,多少應該對內幕有些了解。

但是看到石三生盯著那人看了幾秒,那人立馬改口,畢恭畢敬地喊我們領導,我這才知道之前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有石三生在,天下還有什麽事值得我怕的

到了霍顏顏說的那家店麵前,見大門已經上鎖了,在旁邊一個角落裏貼了一張圓形的不幹粘紙,上麵是開鎖的小廣告。真是天助我也。

我正掏出手機,準備打那上麵的電話,讓開鎖匠來直接把門給撬了。石三生伸手從我頭上拔下發簪,然後把簪棍捏了幾秒,再雙手一拉,居然把純鐵的簪棍就那樣融成了繡花針粗細。簪棍往鎖孔裏搗鼓了十來秒,手搭在門把上一推,開了。

也沒跟石三生多客套,我豎了個大拇指給他,就進了店。

這是家玉器店,裝修得富麗堂皇,且打理得非常有條有理。正門口放著一個水晶風車輪,還在通電自轉著。玻璃櫃子裏全是玉鐲子,羊脂玉濕潤,翡翠透綠,件件都是上品。

我盯著一個單獨放置著的和田玉手鐲愣神,上次把外婆朋友團口的傳位玉簪弄斷了,到現在都還沒想好拿什麽賠給人家。普通的東西又沒有什麽靈力,入不了人家的眼。

石三生繞到櫃台後麵,將鎖弄壞,把那個玉鐲子拿了出來。我一看,卻並不是正圓的形狀,而是扁圓形。我當時就奇怪,怎麽全是上等玉的一家店內,會擺個扁圓形的玉鐲子,這不明顯是假的麽。

石三生將那鐲子往我手上一套,道:這算是你的第一單,贈隻玉鐲為你開光慶祝。說著,他拔下自己的一根頭發,然後又拿了我一截頭發,兩根繞在玉鐲上緊緊纏在一起。右手往上印了幾道符文。

那符文是赤金顏色,一遇到鐲子上的兩根頭發,那頭發立即就鑽到了玉裏頭,順著赤金色的靈力絲絲遊走,像兩條快活魚。

我撓撓頭,沒有謝他,隻摸著手鐲:你是指幫霍顏顏忙這事兒難道我以後還會接到這種生意

將玉鐲存上靈力之後,石三生從口袋裏掏出張金色的銀行卡,放到剛才取玉鐲的空位上。魂魄會根據人身上的氣味,探知其靈力深淺,然後找到那些已經具備通靈之術的巫醫,求沉冤昭雪。

聽他這麽一說,我就想起來怪不得外婆替人看了一輩子的香,家裏常常擠滿了人,原來那些並不全是人,還有魂魄夾在其中。可是我生來就最怕麻煩的事,我隻想守著楚臣慢慢長大成人,哪裏顧得了那麽多冤魂的愛恨糾葛啊。

我不滿:難道人不能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麽我並不是很想摻合別人的那些瑣碎之事。

小靈,你是巫者,除靈渡往生便是你的路。石三生淡淡道:福也好,禍也罷,你必須走完它。除非你能打破命運的陳規

我愣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命運,要逃離它,何其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