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出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遠處幾點星光乍現,月華淡淡。

我抬頭打量這照亮了古今幾千年的月光,它穿越過多少人的夢相隔萬年,恍若一瞬間。

二殿正站在岸邊等,一看到我們,立即驚愕地道:你們真的出來了

怎麽瞧不起人我上去打趣他。

二殿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大哥雖成了現在這般模樣,但他的能力我還是知道的。我擔心的是你瞧你麵若桃花,心結終於打開啦

我一聽,難道二殿知道這轉生輪隻是我前世的一個餘願所造

二殿打開手掌,將上麵一個血紅色的小蟲遞給石三生,朝我道:其實景蟲我一早就在幽冥花裏找到了。你可不知道大哥為了你這千千結,費了多少心思。哎這一生終於解了,我總算能睡個安心覺咯。說著就想來伸手摸摸我的頭發,被石三生看了一眼,硬生生打住,隻笑道,大哥,你們往年都會吐著血出來,這回怎麽一點傷都沒有受啊看來你們在裏麵並未遇到前幾世的阻礙。果然缺心眼的就是好治

他們說過,轉生輪裏的景象會跟著我的心境而變化,而我們進去後,最多看到的荒涼了些,除了一棟八角房子,倒真是沒遇到多危險的事。莫非我真是像二殿說的,缺心眼那我不是二傻子了啊石三生會喜歡一個二傻子麽

哎我好頭疼。

我輕輕打了二殿一拳,他就假裝在那裏大喊大叫,說我把他打傷了。我仔細一瞧,果真有些白煙從他的手臂冒出來,等他挽起袖子一看,很深的一道刀傷。沒有鮮血流出來,隻有絲絲白霧。那應該是二殿的靈力。

石三生問:怎麽回事

二殿又重新將衣袖放下,撒嬌似地道:你也知道現在十殿已經能勉強控製轉生輪了。你們進去後,把長生也帶了下去,害我沒了兵器。

我看了看四周,難道除了九殿和時銘,連十殿也來了可沒見到有打鬥過的痕跡呀。

我問道:莫非是陰司十殿轉輪王來過了

二殿嗯了一聲,又跟石三生說:利用陽世之人,瞄準時機,將我們分開斬殺。這不就是他們慣用的伎倆麽

石三生沉默了一會兒,道:上海那邊有沒有動靜

二殿搖頭:小楚臣已經睡下了,鄧禹和安晨他們都在,暫時還未探出有何不妥之處。

嗯。石三生道,九殿還沒露麵,十殿已按耐不住,一切小心為好。說著過來牽我的手,即刻動身回家。

我跟著他走了幾步,問道:那景蟲怎麽辦說著不等他有其他動作,先劃開了自己的手指,還是用我的血吧,幹淨利落。

小靈石三生仍想製止我。二殿插話道:大哥,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丫頭說得對,驅除景蟲還是用陰木血會比較好。

我麻利地將血灑到石三生手中的紅蟲子之上,朝他道:再磨蹭,天都快亮了。一陣輕煙過後,景蟲消失無蹤。

這難道真的是我的養出來的蟲子麽如此可怕凶殘。那一世的我,究竟為什麽有那麽大的怨氣有什麽好想不開的呢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難處,沒必要為了一己之私,害了他人性命吧。

縱使現在的我也沒有大公無私到何種地步,但是僅僅隻是為了自己的感情,殺掉千萬個人,我是萬萬做不到的。

回了上海,又安逸地過了幾天舒服日子。

我心念一起,拜托七鳳他們幫我照顧一天楚臣,然後就帶石三生到了嘉定區博樂路。

這裏有一株百年紫藤,花開時,深深淺淺的紫色,像香風美人一般,令人眷念無限。我曾經跟七鳳來過一次,那時的花瓣紛灑,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唯美。

我就是想讓石三生記憶中的滿樹梨花雪白當中,多一點淺紫。也許在我死後,或者再次轉世,失去了這一生的點點滴滴,石三生也會因為彼時紫藤花的美景,把我放在心裏的一個小落角。

可是,當我現在站在一片枯枝中時,頓時滿臉黑線。倒是忘記了現在根本不是紫藤花開的季節。

路邊也沒什麽人,隻有三三兩兩一晃而過的車輛。

石三生卻是好性子,隻輕輕幫我順著被風吹亂的頭發,儒雅得像位古時的教書先生。

滿樹的紫藤立時在我的腦中盛放,我朝石三生傻笑,道:第一次見你時,你總是冷冰冰的像塊頑石;再見時,發現你不僅冷氣逼人,而且很殘酷,殺人殺鬼毫不留情。現在嘛,我覺得你不用劍,倒也是斯斯文文濕潤如玉般的模樣。

斯文這句問話卻不是從石三生口中講出的,而是由後方傳來。我轉頭一看,見是二殿那張男生女相的臉,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道:煞風景。

哼~這時候反過來怪我了你忘記是誰幫你們做的媒啊二殿折斷一枝紫藤,斜插入口,然後像沒有一丁點重要似的飛身躍上紫藤,半眯著眼道,怎麽打擾你表白了

我結巴道:誰誰在表白了。

哦那我什麽都沒聽見。二殿裝腔作勢地捂住耳朵,誇張地道,大哥,你是不是也未聽見

石三生把二殿看著,足足看了有十多秒,二殿終於忍不住,起身落地,將口中的枯枝往地上一扔,道:那個,我記起還有別的事要做,先行一步了。說完立馬一溜煙兒沒影了。

我實在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彎了腰。問石三生:二殿怎麽這麽怕你啊

二殿突然折回,將頭往我肩膀上一擱,聲音幽怨:誰說我怕他了隻是他送我的長生慣好使的,我總得在你麵前給他留些麵子吧。

我被嚇了一大跳,回手準備打他時,卻又看不見他了。等了幾分鍾,都沒聽到他再說話,估計這次是真的走了。

被二殿這麽一鬧,我也沒了先前的興致,轉身準備拉石三生回家,卻見身後一個奶白色的玻璃罩子,將整株紫藤花罩在裏麵。石三生就站在花下。紛紛揚揚的淡紫色花瓣從他的頭頂落下,一條一條的樹藤上,仿佛欲飛的蝴蝶,掛滿整個空間。

我知道這一定是石三生提前設下了結界,並使用法術將紫藤花催熟,反季節開花。

石三生轉身摘下一串,用一個小袋子裝起來,遞給我:紫藤以花入味,可煉香;紫藤根加錦雞兒根煎水服,可治風濕體寒;紫藤子炒熟兌酒,早晚各用一次,能緩解傷筋動骨;紫藤瘤六克惹仁野菱訶子子,煎服,三月除胃病。紫藤花配螟壺,可解百毒。

石三生越說,我心裏越是感動。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爸爸犯風濕媽媽有胃病,而我,最喜歡這種淡淡的清香。他一直都知道。

可是,治筋骨疼痛,又是給誰用的算了,不管了,到時候再說吧。

我接過那袋紫藤花,心裏甜得跟蜜似的。要是換作以前,我一定早就大把摧殘起了花朵,但是此時,我的心好像一瞬間變得柔軟了,連呼吸都輕柔了許多,生怕傷害了眼前的一切。哪怕是一陣風,一瓣花,一陣幽香

回到家,我將那隻螟壺從櫃子裏翻出來楚臣因為一直害怕葫蘆形狀的東西,我就把豆娘娘贈送的螟壺給藏了起來將紫藤花裝了一些進去。石三生說等過七天,這些花就會變成一棵丹藥的形狀,那就是解百毒的藥了。好神奇

突然我發現裝螟壺的盒子裏還有一封信,拿出來一看,竟然正是石三生當初離開時,留給我的那封毛筆信被我取名為姻緣信。上麵的墨跡早已幹透,行書揚揚灑灑地躍於紙上。黑字白紙,格外分明。

這些天我的神經一直處在高度緊張中,倒是忘了這封信的存在了。我想起一件事來,連忙找了支鉛筆和一把小刀,將鉛筆芯刮出,細細地灑到開頭那一行字的上麵,然後慢慢磨。漸漸,出現了略下凹的一排行草:

若你盼我歸來,焚女兒香以為佩。

石三生的意思是,如果我希望他回來,他就會回來。

天知道我看到這行字的時候,心裏有多歡騰。

我一半長在土裏生根,一半散開在風中,每一片綠葉都在歡呼雀躍。下垂的樹藤舒展開來,遇到陽光的撫觸,又微微卷起,上下翻騰,包裹住我的軀體,將我那顆欣喜的心緊緊抱住,然後定格,定格

喂,小豬,不知道是誰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把我腦中的枝條都嚇得縮成了一個團子。我睜開眼,正看到七鳳那張欠扁的臉。於是趕緊將手中的信封又重新放回盒子裏。

七鳳抱著她那個財神爺的罐子,走到沙發上坐下,小豬,你剛才一個人坐在地上傻笑什麽呢我喊你半天你都沒理我。

我定了定心情,走過去,問:怎麽了

你看啊,七鳳特委屈地將財神爺罐子舉到我麵前,聲音萎靡,這段時間,突然就不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