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伢轉頭一看,先後憑空消失了的老爺爺此時正規規矩矩地半躺在椅子上。 隻不過,這次躺的是卻亮伢之前睡過的座位。

亮伢見老爺爺睡在自己的位置上,更加堅定了自己見鬼了的想法。不過他從小接受的是科學教育,哪裏會相信的鬼神的存在雖然明知是鬼,但也自欺欺人地吼上一句:別裝神弄鬼,我才不怕你。

按照豔兒的描述,我不由有些好笑,心道我剛開始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啊,可事實卻是我現在天天跟鬼打交道。而這世間,也並不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隻看天命如此判定了。一如現在亮伢好心幫助了一位老爺爺,卻惹鬼上身,致使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

雖說善因未必就得善果,但好心總會討得更多人的好感。此時我就對亮伢心裏敬意,決定這事再難也要幫助他度過。

我分析了一下,大概有幾個原因。一是這個老爺爺的鬼魂是以自己一個鬼方式來跟亮伢相處,所以才會把亮伢嚇得這麽慘,而他卻不自知。二是他壓根兒就沒覺得自己是個鬼,他不曉得自己死了。

豔兒說亮伢告訴過她,當他看到老爺爺躺在自己之前睡過的地方的時候,不由得後背發麻。因為他也分不清楚這個老爺爺是他走後才躺到那裏的,還是從一開始就跟他睡在一起的。如果是後者的話,那老爺爺得貼得他多近,才能兩人共擠在一起想起來都讓人很後怕。

老爺爺的顴骨有些高,皮膚很鬆弛,有些發黃,臉上的皺紋也比較多。

亮伢死死抓著自己的背包,想跑,卻又怕老爺爺一路跟著他。於是又開始吼著:人鬼殊途,求您不要害我。

哪知剛問完,那個老爺爺驀地一愣,過了半晌,伸出了舌頭,越伸越長,脖子也開始向上拉伸。滿是皺紋的臉跟之前一樣,開始出現那種溶化特效的樣子,看起來很扭曲。喉嚨裏發出嘶吼聲,蒼老又哀傷。

我知道這老爺爺是被亮伢這句人鬼殊途給點醒了,這才明白自己已經不屬於陽世了。

其實,有一部分人死後是會這個樣子的,尤其是那些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死去,卻突然死了的人。他們死後刻意忘掉自己已經死了的過程,就像選擇性失憶一樣。死亡的經曆雖然大家沒有經曆過,但從人對死亡基本的畏懼來看,相信每一種死法的過程都沒有的痛苦。所以絕大部分的魂鬼都非常害怕自己死亡的那一幕被人提起,他們懼怕那種經曆再次上演,他們會再次痛苦一次。

亮伢當時又恐慌了起來,沒有做任何停留,果斷地背上自己的包就朝著其他的車廂奔跑而去。他覺得其他車廂的人可能會多些,人多自然膽子也就大了。然而他走了幾步,隔著玻璃向相臨的車廂望,卻發現人也少得可憐。但有總比沒有好,當下就使勁推門,哪知手剛碰到車門,卻在玻璃的反光上,看到自己的肩膀上有一個頭在那裏。仔細一看,是老爺爺把整個身子都塞進了他的背包裏,此刻正笑嘻嘻地把頭放在他的肩膀處,還伸手出來捂他的嘴巴。

亮伢嚇傻了,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拚命地敲打車門,好提醒另一節車廂的人這裏有鬼。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蒼老又沙啞的聲音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鑽入亮伢的耳朵裏。

亮伢非常害怕,差點嚇尿褲子了,然而隔了很久那老爺爺還在說我要回家,亮伢一下憤怒了,覺得自己好人沒好報,現在反而被鬼嚇,也是憑著年輕人的心理,回頭把書包狠狠地甩在了地上。還補了幾腳,這才稍微有些解氣,吼道:你他,媽,的,不是人就滾回陰間去,別他,媽,到處嚇人

話音剛落,就見那個老爺爺慢慢地爬出了書包,臉上手上全是血。一臉哀怨地望著他:我要回家。

亮伢用一聲尖叫劃破空氣,接著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直到天亮後被工作人員叫醒,責怪他有座位不坐反而躺地上,之後被送回了家。到家後,亮伢把整件事情的經過跟大夥說了,但沒一個人肯信他,他也就有些迷糊,這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如果是幻覺,那這一張車票又是怎麽回事並且那個老爺爺捂他嘴巴的感覺那樣真實,斷然不是假的。

亮伢就這樣昏昏沉沉地思考那晚的經曆,昏沉昏沉地生了病,再然後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醒不過來。

我知道,遇到詭異事件的時候大家都期盼自己能夠直接昏倒,什麽都不曉得才不那麽害怕。其實,越不清楚狀況,越容易受魂鬼的牽製,後果好壞不一。所以,以後如果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還是盡量保持清醒的好。

火車上那個老爺爺應該也不是什麽壞鬼,可能真的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隻不過他忘了自己已經死掉了,但是卻執著要回家,所以才無意嚇到了亮伢。也許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己的舉動嚇到了人,

坐了大約一刻鍾,該了解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個大概,此時再枯坐在電視機前也沒甚意義了,於是我們在豔兒和大嬸的帶領下,再次來到了亮伢的房間。我故意四處查看,說沒有看到有什麽東西呀。七鳳卻趴在地上,指著床地下,驚道:小哦,石婆婆你快看,床下有人,他與亮伢隔張床背對背嗯,不不是人

我蹲下身子,大嬸和小娟雖然害怕卻也蹲了下來,可我們並沒有看到有什麽人,或其他東西。倒是七鳳一個勁兒問我,說我怎麽看不到了。我就問她看到什麽了能不能仔細跟我說說。

有一個老爺爺,穿黑色衣服,頭是裂開的,手上拴著紅繩子。七鳳說到這裏,神色明顯有些不安,小豬他他的下身還吊著一個秤砣。

大嬸一聽,立即尖叫了一聲,然後身體向後倒去,幸而豔兒手腳利索趕緊給扶住了。我也被七鳳說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秤砣,大家知道嗎是那種自古代流傳至今的杆子稱的秤砣。

在圍棋中,有一種棋局叫秤砣,就是因為吃了對方的兩路棋子,而形成秤砣的棋形。更俗稱一些的說法便是大頭鬼。

雖說這隻是圍棋的一種基本下法,但是這卻是有一個相關的傳說。

秤砣相當於砝碼,如果將刻度準確的秤砣挖去一小塊,則稱物體的時候讀數要比物體的實際質量要大。我不是在教大家如何去做奸商,隻是這秤砣如果挖了一小塊去,再吊到人的屁股上,準確的說,應該是屍體上,這樣魂魄的重量就會大於原本的重量。

跟稱骨算命的原理算不多。

手腳被紅繩束縛,說明有人不想讓這個魂魄轉世回。又掛秤砣一隻,便是增加了這個魂魄的意識。讓原本隻有一點點執念變成無限怨念或牽掛,以至於流連在死去的地方,不願也不能離去。

在我們享靈人的理解裏,這樣的情況還有一種稱呼,叫陰人殺。

還沒等我開口,大嬸突然號啕大哭起來,完全不顧有外人在場。我和七鳳麵麵相覷,有些尷尬。準備先到沙發上坐下,等大嬸的情緒過了,再來問話。關於這個老爺爺,大嬸肯定知道些什麽。很明顯,這個黑衣服的老爺爺就是亮伢在火車上遇到的那位。也許是亮伢的爺爺也說不定。

半個小時後,大嬸在豔兒的攙扶下慢慢走了出來,眼眶有些紅腫,但好歹已經止住了眼淚。石婆婆大嬸走到我麵前來,也沒有急著坐下,隻道,我對不起他們爺兒倆啊

我一聽,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應該是對了。起身,問道:我朋友剛才在床下麵看到的那位老人,莫非真是亮伢的

不錯。大嬸接過豔兒遞來的紙巾,吸了吸鼻子,又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道,他就是亮伢的爸爸。

七鳳啊的聲音比較大,以至於她們沒發現其實我也啊了,也幸好她們沒聽到,不然該覺得我這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子怎麽還一驚一乍的。

我壓製住內心的好奇,問:怎麽回事

接下來,大嬸帶著無限後悔,跟我們講了她和亮伢爸的往事。

六十年代的愛情雖說已經改革開放了,但農村仍有許多是包辦婚姻,而大嬸何其不幸,竟嫁給了比她大十八歲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亮伢的父親。且不說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單憑文化教育他們就不在一個層麵上。這也解釋了為什麽現在大嬸一個單親家庭的女人,能這麽支持自己兒子的理想,且這個理解還那麽不切實際。音樂夢,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

大嬸娘家很富裕,家中共有九個兄弟姐妹,她是最小的一個,而亮伢的父親是家裏的長子,所以他們的年齡才會相隔這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