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茶百戲

帶著七嶺金冠的‘女’凱撒安娜.杜卡斯的僭越登基,其實並未在整個高原和海洋引起太大的震動:阿萊克修斯痛心於‘女’兒的丟失,但他很快又得返回皇都,著手應付半年後出現的二十六萬新朝聖者;梅裏克奪取科尼雅、安卡拉後得意洋洋,正在招兵買馬,和馬拉什的“大亞美尼亞帝國”結成攻守同盟,甚至還在皇帝的默許下,與特拉布宗的西奧多羅.加布亞斯將軍通了商路:比薩和*船隻已經開始沿著聖海東岸的士麥那、再到馬裏馬拉海,再到攸克興的航線穿梭航行,在特拉布宗之地和來自錫瓦斯高原的駝隊、馬隊連成一線,明礬、‘乳’香、蜂蜜、織物、白蠟等商品開始它們的奇妙而漫長的旅程,從赭黃‘色’和青翠‘色’‘交’織的高原到黑‘色’的海洋,再到碧藍的拱‘門’之海,隨後駛往海霧籠罩當中的亞平寧地區,再越過阿爾卑斯的諸山隘行銷到西方各地。

而另外麵,新立的“塔爾蘇斯國”的大宗輕奢貨物,代表為番紅‘花’,作為珍貴的香料和‘藥’物,順著塞浦路斯海於威尼斯、阿馬爾菲船艙裏經過短暫的航行,在安條克、阿勒頗和埃及地區也十分暢銷——整個東方的陸地和海洋,除去耶路撒冷和的黎‘波’裏地區還在戰火紛飛外,其他的地方倒是反常的繁榮寧和,新月教徒已經能毫無芥蒂地和諸基督國度商人爭論商品價格了。

一艘懸掛紅手旗幟的快商船,自塞浦路斯的薩拉米斯港轉航而來,進入了亞曆山大裏亞港口,而後幾名阿馬爾菲商人、塔爾蘇斯商人,攜帶著支小型的衛隊護送著騾馬,再跋涉著陸路,越過沙漠瀚海和宏偉的金字塔,前往開羅的老城區,現在是最為茂盛的貿易區富斯塔特,這個老城區聳立著的清真寺塔尖下,全是廣場、貿易帳篷和數不清的街區,捧著經書的猶太人,裹著頭巾的撒拉森人,戴著軟帽的威尼斯人摩肩擦踵,街道上全是馱獸糞便的氣味,直熏頭腦——還有些哈裏發宮殿裏跑出來的鹿,就堂而皇之地到處溜達著。

恰如名新月教詩人所言,“開羅,是全人類的蟻垤。”

這座城市此刻已經超越了君士坦丁堡,擁有了五十萬人口。

這支來自塔爾蘇斯的商隊,攜帶著‘女’凱撒安娜和大主保人高文的親筆信函,艱難地擠在頂著形形‘色’‘色’罐子的人群當中,順著蜂巢那樣的狹窄街道,最終在處異國風格的樓宇中,找尋到了高文所希望邀請的,一名神秘商人。

先前就在這位神秘商人的斡旋下,埃及的大維齊爾艾弗德勒最終下定決心,和朝聖者們締結了對付突厥人的同盟。

但現在這神秘商人日子可就有些難過了——戈弗雷、鮑德溫等人,不分青紅皂白地開始武裝向聖城進軍,惹得艾弗德勒十分不高興,這位神秘商人也害怕大維齊爾的報複,打定主意要離開開羅,前往高文的塔爾蘇斯去‘交’涉,回報此前大維齊爾的信任,也要給他個‘交’代。

樓宇上的居室裏,當商隊代表受邀上去後,正看見雅致的居室裏,粉壁上懸掛著清雅的畫卷,整個房間一坐榻,一蒲席,一窗,一個小爐寥寥數件家具而已。爐上正吐著赤紅‘色’的火苗,兩個年輕的少‘女’穿著緋‘色’的絲綢衣服,正一左一右夾在爐子的中間,用團形的扇子在煽火,似乎在壺中煮著什麽飲料。

另外個梳著發髻的長須老奴仆,正立在房屋的拐角處,將一團細密白‘色’塞琉西亞紙包裹的東西,擺入個青翠‘色’的“木槽”當中,用木杵迅速搗磨著,旁邊還有位則舉起小的羅篩在木槽的出口處接住一種粉末狀的東西,而後揚起細細拍篩著。

整個房屋飄逸著淡香,靠著窗戶背對著所有人的正是那位神秘商人,也是這裏的主人,他穿著白‘色’細麻布的袍子,頭戴著黑‘色’紗帽,手中舉著寒光閃閃的小剪刀,正在那裏出神地修剪個‘花’卉,讓幾名阿馬爾菲商人不明所以——好好地虐待‘花’朵樹枝幹什麽?

“惜哉,麻羅拔之地四季無雪,唯有無邊瀚海。這烹茶賞雪的雅興,決計是享用不到了。”那男子歎息著,擺下了小剪,說著字正腔圓非常悅耳的調,但阿馬爾菲的商人卻不明白內容,而後那長須老奴仆拱手立在主人的身旁,通傳翻譯了番。阿馬爾菲和塔爾蘇斯商人們才稍微明白這位神秘人是在抱怨整個埃及全都是砂子而沒雪,幹擾了他啜飲那個泡葉子飲料的興趣。

商人們很不懂,砂子和雪到底有什麽區別,但也沒有發問。

接著那兩名少‘女’聽到了爐子上的瓶壺發出了細微的沸騰聲,便說到,“主人,背二涉三矣。”那人便慢條斯理地取出一圈碧綠‘色’的瓷盅排開,“蟲唧蟬催,鬆風檜雨,正是時候。”

而兩名少‘女’將瓶壺從爐火上取來,擱置在坐榻邊的小幾上,等到沸騰聲完全平息下去後,然後又用另外個沸水壺,挨個衝洗預熱那些綠瓷盅——而神秘人則手握一個瓷匕,從瓶壺當中舀出些煮後如油膏般東西,而後衝點點沸水進去,再用瓷匕不斷在杯盅裏細微拍打,然後再衝沸水進去,再用瓷匕在裏麵迅速輕捷旋轉,好像在編織一朵五彩的雲彩般......如此往複了足足七次,這人才笑著將完工的綠瓷盅送到了帶頭商人的手中。

商人低眼一看,不由得大呼驚奇,那碧綠的瓷盅當中,凝著“什麽都適中完美,顏‘色’、清濁、輕重”(商人也隻能用這些詞語來形容)的琥珀‘色’湯水,環繞著‘乳’白‘色’的香霧,而湯水當中白‘色’的細沫勾勒出細線,居然繞成個振翅‘欲’飛的鳥的圖形,惟妙惟肖。

“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主人看著眾人的驚愕表情,霎是得意,便‘吟’哦出來這個語句,好像蘇菲派神秘主義的歌謠般。

然後,主人看著那帶頭的商人卻捧起杯盅,仰脖子咕嚕嚕一口氣喝下了他‘精’心調配的飲料和“鳥”,那臉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難盡”,接著微微歎息下,但還是很禮貌地繼續‘吟’哦,“人生所遇無不可,南北嗜好知誰賢——給諸位客人入薑鹽。”

結果,當這湯水裏被放入生薑、粗鹽和‘花’椒後,阿馬爾菲和塔爾蘇斯商人頓時喝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