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緋旗

接著,聖泉石堡的所有五百名守軍,大多是卡拉布裏亞人和亞美尼亞傭兵,聽到了側邊滿山滿穀的誦經聲,就像無數蝗蟲的翅膀共振著,從耳邊密集恐懼地鋪卷而過——赫拉克勒斯抬起身軀,用雙手撐住,爬到了哨塔的頂邊,把半個身子探出去,旭日晨曦下,他看到了上千名裹著頭巾、戴著頭盔的突厥騎兵,馬鞍上全都懸著巨大的箭箙,肩頭扛著雪亮奪目的彎刀、三刃砍刀或者鋒利的長矛,齊齊整整,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自山穀裏而出,布滿了整個觸目所及的山地,把原本開始蔥綠的坡地洗成一股黑色的滔天濁流。

更為可怖的是,這股騎兵不過是最靠近聖泉石堡的一綹子罷了:更遠處,還有成千上萬的突厥人、撒拉森人,忠於亞吉西揚的亞美尼亞人和敘利亞希臘人,豎著前前後後的各種顏色的奪目戰旗,都跨坐在四個蹄子的戰馬、駱駝甚至騾子上,唱著讚頌安拉和先知的經文,合著震耳欲聾的牲畜的鳴叫,揚起的塵土幾乎要遮蔽整個太陽。

“父親......”饒是年輕勇敢,見多識廣的赫拉克勒斯,都覺得腳下的堡壘在戰栗顫抖,就像是處在一片凶險風暴海洋裏的孤舟那般。

其他的士兵也都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那麵緋色的旗幟,是亞吉總攻的信號,這群人大約在昨日,已經埋伏在了安條克北部和東部的群山當間。”光頭的帕克阿德唏噓說,而後他回頭,汗水刷的從光頭上分著流淌下來,轉瞬淒厲的喊聲傳遍了石堡上下,“點燃篝火,向所有基督信徒的營地報警!”

“報警!報警!”幾名舉著火把的軍士。急速從石堡幕牆後的戰道跑過,很快橘紅色的火焰,和黑色的濃煙。就升騰在石堡高台上的烽燧上。

“父親!”這會兒,赫拉克勒斯的叫聲更加緊張。帕克阿德順著兒子的目光,朝山下看去,但見整個安條克的山牆和穀地,都燃起了衝天的大火,到處都是怒發的紅花般的火焰,還有遮天蔽日的煙霧,將小小的石堡給包圍在了核心。

帕克阿德捂住了嘴巴,雙眼被滾滾濃煙刺激得淚水直流。“可惡,風向朝著我們來,突厥人和撒拉森人還在烽火裏摻雜了胡椒,亞吉還真是下了血本。”他飛速跑到了烽燧上,俯瞰著下麵的奧龍特斯河川和聖保羅門的防磐,但是無數條飛煙,迅速漫向彼方,帕克阿德連呼吸都艱難起來,更不要說辨清事物方向。

“派遣快馬,前去把石堡的消息告訴坦克雷德。”

但是被濃煙吞噬的石堡。同樣被聖保羅門前的諾曼人營地士兵窺見,也激發了相當大的混亂,坦克雷德登上哨塔。迎麵而來的煙火,將他也刺激得涕泗橫流,他根本看不清聖泉山堡的輪廓,更別說了解彼方的真實處境了,“怎麽回事,到處都是穆罕穆德信徒誦經,和喊殺的聲音,還夾雜著馬蹄的震動聲,難道石堡陷落了嗎?”

“聖泉石堡到底發生了何種事情?”大約半分後。穿上了紮甲的高文,在營地中央。大喝著詢問著正在給自己綁上脛甲的迪姆,但對方隻是半跪在那裏。咕嚕咕嚕地瘋狂搖頭,周圍的士兵都跑出營帳呼喝著,手持武器尋找各種的旗官和杜蓋留斯,木紮非阿丁嘴裏不斷切換著蹩腳的希臘語和流利的突厥語,將黑色的薩賓娜和銀白色的快銀,同時用韁繩牽出了廄舍。

“早晨那雷聲,就是敵人逼近的馬蹄聲!”高文將磷火之劍插入腰帶的鐵環處後,大聲喊到。

高文營地的巨大動向,很快就波及到二個古裏外的泰提修斯營地,士兵的噪雜聲中,狄奧格尼斯幾個箭步,躍上了營盤邊角的木製望樓上,舉目就看到了安條克城到處飄散而來的黑煙,而後又朝著那邊的“鐵橋河口要塞”看去,依舊對後方事態渾然不覺的博希蒙德、雷蒙德和奧森,其中後兩者的軍馬渡過了奧龍特斯河的淺瀨,與阿普利亞公爵的隊伍會齊,繼續朝著西北方向迂回,要前往聖西蒙港接應物資,這是所有的人馬,恰好夾在奧龍特斯河的東岸,和前往波斯群山的東側,一條狹長的地帶,也正是為了在此狀態下能盡快行軍,三位領主都將隊伍排成了首尾相銜的長蛇縱隊:雷蒙德居前,博希蒙德居中,奧森處後。

“派出快馬,告訴那些軍隊,那片山穀十分危險,不知道突厥人有無趁著這煙的掩護,逼近了他們,即便是諾曼人,即便是諾曼人,現在也必須要救助。”狄奧格尼斯急忙俯下身子,對幾名在下急切待命的佩徹涅格騎兵喚到。

“感覺有什麽不對!”帶著衛隊,趕到隊伍最前頭的博希蒙德,對著雷蒙德急忙說道。

“什,什麽?”雷蒙德也納罕地回頭看去,但奧龍特斯河上滔滔,後麵又全都是攢動的帽盔和馬頭,一時間實在看不清楚什麽。

忽然,上麵的山穀灌木叢裏,草芥飛騰飄舞起來,一道雷霆般的巨響劃過,從隊伍的前頭,直到綿長的隊伍盡頭,大夥都驚恐地扭頭看去:一列列剽悍強壯的突厥、撒拉森騎兵,身軀上覆蓋著精光閃閃的鐵甲,手持著各種各樣強勁的武器,梭鏢、長矛、弓箭等,牙旗像狂蛇般在風中扭動,沿著山坡蜂擁撲下,馬蹄聲驚起飛鳥無數,而後許多在半空裏,就被飛射而來的箭矢貫穿,再飛入最側邊卡拉布裏亞士兵的臉頰和脖頸裏,鮮血和羽毛混雜著,在空裏四散飄揚。

“有敵襲!”諾曼聖旗騎兵隊總旗手布雷德,撥轉馬頭,毫無畏懼正對著爭先恐後朝自己奔來的突厥騎兵:蒙著頭巾的雙眼的凶光,帶著淬毒的箭簇紛紛而來。

“嗚啊!”布雷德粗豪地喊起來,拔劍左右劈砍,兩名擦肩掠過的突厥騎兵,血如泉湧,頭顱已經和身軀分家,但馬匹依舊馱著他們狂奔不止,布雷德高舉起劍柄準備再廝殺,一支箭卻直接像覓找著縫隙的毒蛇那樣,紮入了他的腋部,鎖環碎裂,他從胡子裏噴出一口血霧,吃痛的胳膊墜下,壓彎了箭羽,斬劍轟然墜地。

飛馳而來的名突厥加齊武士,又是一箭,擊中了布雷德的臉頰,這位在馬背上依舊不倒,但已喪失了神智,三四騎撒拉森人風雷般挨個將手中的梭鏢,擲入他龐大的身軀鎧甲,“我認得你,你就是打劫我們家園,殺死我們孩子的諾曼匪徒!”伴隨著這些怒喊,布雷德的紮滿梭鏢的身軀緩緩垂下,人馬身影很快湮沒在異教徒騎兵突襲的洪流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