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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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雨停了,鳥兒的鳴叫隱隱約約從屋簷那邊傳來,使女們開始躡手躡腳地於殿堂內走來走去,點燃了熏香,驅散潮濕冷寂的空氣,微微擺動的垂簾後臥榻上,安娜還在甜甜睡著。

高文腦袋低著,支在了磷火之劍的劍柄上蹭來蹭去,眼睛也要睜不開了。

一個長長的影子,投在了他的身上,高文抬高眉毛,是艾琳皇後立在他的麵前,對著他微微點頭,表示非常滿意,“看來安娜的情況就此可以穩定下來,我聽說了你昨日對長公主的關懷,有你這樣的勇士守護,安娜可得到了休息。”

高文便站起來,對皇後撫胸欠身鞠躬。

“這裏交給我就行,你盡快前往薩拉布瑞亞軍營裏,帶著陛下許諾你的軍隊,朝著意大利出發吧!”

“對了,還有。”在高文離去時,皇後忽然想起來,提醒他站住,接著笑著說,“馬上在軍營當中,我會派欽官送來一份禮物,那是安娜特意給你的。”

薩拉布瑞亞的營地裏,守捉官已經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看著擺在中央的巨大甲胄,確實是帝國皇家軍械庫裏精心鍛造出來的具裝“聖鎧甲”,濃濃的波斯風格,內襯華美的皮革,外麵紮滿了輕巧堅固的甲片,閃爍著奪目的光耀,肘部、肩部、肋部防護無一不具,接著高文就看到了,在鐵盔之上,豎著用牛角片和美麗紅色羽翎做成的“羽飾”——一個伸開的手的形狀。

“紅手分隊……”高文抬起手來,撫摸著那羽飾,喃喃著說。

“是長公主與皇後派人親自送來的。”守捉官的語音都開始搖擺了,他也不由得激動無比。

“狄奧格尼斯,明日我們就從薩拉布瑞亞出發,與阿馬爾菲商會約定的日子,也已經過去七日了。”高文說到。

聽到這話的守捉官,眼光也閃過一絲不自然,便走到桌麵上整頓書狀,並告訴高文,“現在皇帝的另外個處斷下來,加利波利聖修道院其實是保羅派餘孽活動的據點,那位執事被陛下在大皇宮前麵當眾處刑燒死了。”

“那聖修道院的產業呢?”

“被皇帝事先委任的世俗主保人給接受了,並入皇產司。”守捉官的回答,沒出高文的意料外。

這時,在營帳外,薩賓娜得意的嘶鳴引起了高文的注意,他走出來,看到薩賓娜,這位就是在有意於他麵前誇耀自己的美麗:她身上披掛著精細亞麻布的馬甲,還有鍍銀的掛檔,上麵掛著溜紫紅色的小流蘇鈴鐺,籠頭上麵,也擁有與主人一模一樣的“紅手羽飾”。正揚著尾巴,在高文眼前,來回跑著一遍又一遍......

布拉赫納宮當中,安娜這幾乎長達六個時辰的夢中,夢見了許多許多,關於過去,關於未來的,但卻暫時將她見到的恐怖景象拋諸腦後,她張開了眼睛,看到了掛簾的影子依舊,便欣慰地笑起來,但是轉瞬覺得不對:這個影子是削瘦的,並非高文的。

她急忙爬起來,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整理,就帶著寬鬆的睡袍掀開了簾子。

是母親坐在那裏。

而父親則立在下一個廊柱之處。

於是嘴邊的那句話也被吞下,明顯父母正在對峙。

“為什麽不把約翰的保育權讓給我,還是給了瑪蓮娜。”看到安娜走出後,艾琳帶著哭腔,對著阿萊克修斯示威。

“此事大牧首已經認可了,並且母親也從修道院傳來書信,她說為了帝國的安泰,應該將子嗣分開撫養,那是最公平不過的了。”阿萊克修斯的話語,看不到他自己是什麽態度。

當艾琳還準備抗辯時,皇帝打斷了她,“你身為皇後,現在要多煩勞為安娜尋找新的訂婚對象,而不是在這裏胡攪蠻纏,打亂宮廷內原本很寧靜的秩序。”

“皇後?不,我不是皇後,我隻是個母親,是個妻子,我有愛的權力,也有憎惡的。”艾琳怨苦無比,好像在她麵前展開的閃著金光的康莊大道,又重新被苦澀無邊的海水淹沒,“皇太後,大牧首。你隻會單方麵對他們呈上一麵之詞,皇太後在修道院,大牧首在聖智大教堂被你蒙蔽著,有人理會過我的想法嗎?”

“住嘴!”皇帝阿萊克修斯震怒,“注意你的措辭,即便你是皇後。”

“我重複遍,我不是皇後。”艾琳的下巴都抖動起來,她扶住了安娜,死死的,“你總是以為,我的家族是科穆寧的盟友,你對我就像生意夥伴般冷淡算計,這麽多年來我受夠了苦,受夠了戴著‘皇帝’、‘皇後’的麵具,在這個用偽善構築的殿堂裏演著拙劣無比的把戲,欺騙著別人也欺騙著自己,騙不過別人卻要騙過自己。有誰知道,我十二歲的時候,與安娜一般大,在色雷斯的獵苑裏,偷偷看到你騎著馬拉弓射鹿的時刻,我在內心裏也變成了那頭鹿,現在我已經沒有了那種感覺了,再也沒有了,我的心已經像那色雷斯山脈裏的岩洞般,風刮過去,隻留下淒厲的嘯聲,沒有血肉,隻有一層層石頭壘在那裏,空洞而無意義!”說完,艾琳臉色大變,跪了下來,扶住了腦袋,肩膀**著,轉為了低沉的哀叫,周圍的閹人使女全都不知所措,

阿萊克修斯沒有回答什麽,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便隻能看了安娜眼,便心情複雜地轉身,在侍衛們的簇擁下離去了。

隨後,安娜扶住了母親的肩膀,哭著請求母親不要再繼續悲哀下去了,“我會尊重您的任何安排的。”

“你也會變成那種岩洞嗎?”艾琳苦笑著,帶著淚水,握住了女兒的手。

這時候,帶頭使女悄悄走了過來,“這是皇帝侍衛長交給您的,長公主殿下。”

安娜將紙卷展開,上麵一行字,“薩拉布瑞亞,今日傍晚開撥,別忘記了城牆。”

雨水結束後,夏末的風是清涼的,彩虹懸掛在布拉赫納宮的上頭,安娜跑動著,一級一級台階,踏著折射出五彩的積水,上了皇宮靠著西北山脈角的塔樓,她的手扶住了城堞上,額頭的頭發被吹拂到了兩邊,病愈後的軀體依舊軟弱,使得她的眼睛一時間沒能在正麵而來的夕陽光芒裏反應過來。

但是,在下麵薩拉布瑞亞的曠野當中,穿著頭盔與號衣的特科波傭兵們,正打著紅手旗幟,背著弓箭與箭囊,浩浩蕩蕩,在她的眼下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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