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溫水

使女有些害怕,她不清楚是該聽眼前這位高大的藍眼睛蠻子的,還是該聽裏麵醫官們的,接著她把眼光投向後麵的皇帝侍衛長,見到米哈伊爾點點頭,才退轉了回去。

裏麵的醫官喊起來,詢問葡萄酒水為什麽還不送來。

“安娜——不,長公主閣下,請聽聽我的建議吧。”高文隔著簾子,側過身來說到。

一會兒後,安娜嗯了聲,“也許瓦良格蠻子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方法。”高文聽到了她是如此對醫官解釋的。

沒有心思聽醫官抱怨的高文,直接走到了柱子邊的一座臥榻椅上,看了看,抓起了其中的刺繡靠枕,拔出彎刀,劃開後將裏麵的羽毛掏得四處飛舞,這可把使女給嚇壞了,但高文我行我素,完了他對使女吩咐說,“宮殿裏這個季節有可用的冰嗎?”

在米哈伊爾再度點頭後,使女答複說有,每年皇宮都會從保加利亞的山峰上運來不化的冰雪,藏在地窖裏備用。

“取來,塞些進去。”高文把癟下的靠枕扔給使女後,又來到了簾子前,對其間的醫官說,“請讓另外使女進去兩位,為長公主閣下更換輕薄寬鬆些的衣服。”

裏麵的醫官又不滿地呱噪起來,高文不耐煩了,“你們有誰想看著長公主換衣服嗎?”話音未落,三四名希臘醫官立即低著頭貓著腰閃電般地挨個出來,兩名使女便從宮殿邊的衣櫥裏取出了衣服,掀開簾子又跑進去,“找出爐子來燒水。”高文對臉上還帶著傷痕的帶頭使女說,讓對方眼睛都瞪圓了,“什麽,燒水?是要洗浴嗎?”

“是的,燒水。”高文比劃道,看對方還不明白,“這樣好了,你取來裝水的器皿。”

帶頭使女點點頭後,不久後就取來了純銀的壺,“不要這個,要異國送來的,那個瓷壺。”

還真送來了,這布拉赫納宮裏還真是東西薈萃。

高文則搬來了盥洗用的架子,把它架在最下麵的隔板上,接著在下麵擺上木炭和柴草,摸出了火鐮啪啪打著了,就將自己的猩紅色披風圍在了鼻子前,“來,不斷朝裏麵添。”

被塞入冰塊的靠枕送來了,“送去墊在長公主的腦勺下麵。”水好不容易滾沸了後,高文就繼續用披風裹住了手,咬著牙提著那壺,衝入了杯子當中,就不斷吹氣降溫,還在那裏抱怨這裏是沒有那東西的,惹得使女與米哈伊爾都呆住了,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把水煮沸而後再去吹。

最終,還是簾子那邊的安娜笑了出來,“你在幹嗎呢?我一直在這裏看著你。塞入冰塊的靠枕,好像很舒服。”

“端入進去,給長公主飲用。”高文沒有回答,而是舉起了有點溫的其中一杯,對帶頭使女說,接著又忙著吹下一杯。

連續喝了幾杯溫水之後,長公主的反應很明顯,不久帶頭使女就走出簾子,“長公主要小解,你們退出三十尺。”

大約小解了兩三次後,安娜的情況很快就好轉了,體溫也降了下來,高文便叫使女將靠枕換成正常輕便的了,長公主已能半靠在床榻上休息了。

“火把水燒沸後,居然有這種功用?”米哈伊爾還在大大咧咧地看著那個被燒黑的盥洗架,不斷琢磨比劃著。

“侍衛長閣下,長公主請你退出六十尺。對,就你一個。”這時,帶頭使女繼續要求說。

米哈伊爾沉默了,接著就識趣地退出了規定的距離,直直站在殿門口的廊下,不像是皇帝派來的衛士,倒像是個把風的。

“高文,你相信我看到了君士坦丁的幽魂嗎?”隔著簾子,有了氣力的安娜讓使女們退到了不足以聽到談話的地方,接著就如此說到。

“我相信你看到了比幽魂更為可怕的事......”高文按照皇宮裏事先的守護要求,滿身甲胄,將磷火之劍握住,端坐在了簾外四五尺的坐榻上,低聲回答——他當然明白現在的內裏態勢如何。

安娜沉默了,而後與高文好像達成了默契,不再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總是覺得能和高文互相明白了解對方在想什麽,“那你會在這裏繼續守護下去?”

“再多喝些煮沸後的水,大約兩日後你就會徹底痊愈了。”高文移開了第二個話題,但是也等於給出了答案。

“也就是說,最多兩日後你就得離去,去阿普利亞?”

“是的。”

“按照大蠻子你的說法,好像眼淚也可以把熱給流走呢?”安娜的話語,帶著點鼻音。

“想聽些開心的事情嗎?”高文仰起腦袋,“今日我得到了一大筆‘超級天使投資’。”

“超級——天使——投資,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我這種年齡的女孩都不會感興趣。”

高文倒是笑起來,“所以我不能辜負投資人的期望,必須得去意大利,與諾曼人作戰。”

“明白了,活著——回來。”

說完這個,安娜側過臉來,借著燭火,看著高文印在簾子上的影子,就這樣橫在自己的麵前,心中頓時湧起了無比安全的感覺,便解開了發髻,合上了困倦的眼瞼,沉沉睡去了。

同時,皇帝阿萊克修斯走到了首席貴婦的宅院當中,看到了淒慘的火光下,君士坦丁正按照傳統羅馬人的習俗,包著裹屍布,臉上被塗上了很厚的粉,嘴唇上擺放著錢幣,脖子上則纏著各種聖像吊墜和飾物,僵直地躺在了屍架上,瑪蓮娜垂著睫毛,臉色蒼白,坐在了旁邊。

“我要在埋葬君士坦丁後,進入修女院。”

“何必這樣,我會要求大牧首的認可,把約翰過繼給你當養子。”阿萊克修斯壓抑著傷痛,走到了屍架前,他已經不關心君士坦丁到底是怎麽死的了,總之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另外,在此時他的內心居然還有點欣喜,君士坦丁雖然很淒慘,但沒了他,帝國的秩序仿佛也就此安寧下來了,起碼他的心中少了一層擔憂,那麽給予瑪蓮娜適當的寬慰,也是理所當然。

“這也算是最大的補償了,我向來,不,是已經把約翰當作自己的孩子來看待了。”披著喪服與麵紗的瑪蓮娜似乎終於有了點表情,眼圈開始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