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鷹

“斯蒂芬.高文。”

稅吏菲奧比斯咕嚕著,便在名冊上用花式簽名體的希臘文在欄目裏寫下了這個明顯是蠻子的姓名。

彼得走到了高文的麵前,滿臉哀戚和不安,“你可是我的武裝侍從啊,你若是替代這個村莊為羅馬帝國的軍隊服役,那我可如何返回法蘭克之地?”

“這可是沒辦法的,主不也是要求急公好義的嗎?總不可以眼睜睜地看著這村莊所有人毀在這無恥可惡的稅吏手中。”說實話,高文做出這個決定也是出於某種衝動,但他覺得現在這個情況下,能夠救所有人的,就隻有他了,他並未有任何悔恨的情緒。

“你也隻能拯救他們一年,甚至不到而已,這個村莊早晚還是要毀掉的,不管是皇帝稅吏的盤剝,饑荒和瘟疫,突厥人的劫掠,還是自然的衰亡,願主憐憫。”彼得歎息著,在胸前畫著十字,“那這樣好了,我可以當你的隨從,和你一起前往軍營,等待這場戰爭結束後,若是我們命大,再返回法蘭克之地,響應主的號召,武裝朝覲夢想裏的聖地,一生一世的夙願。”

聽到這話,高文有點哭笑不得,他實在是無法理解在這個歲月裏,如同彼得這樣的人,對於信仰的無畏和執著,“你年齡大了,不妨就呆在這個村莊裏,幫村民完成聖像畫,我是命大的人,等戰役結束後,我再回來找你,決不食言。”

這時,忽然傳來一聲尖利肅殺的嘯聲,所有人都驚呆了,便轉睛望去,但見村莊背後的高嶺之上,一個黑色的影子,迅速地掠過了白色的峰頂,如箭般衝到了村莊的上空,接著在眾人頭頂上盤旋了兩下,而後越來越低,很輕巧地落在了教堂伸出的一截椽子之上,呼啦下合上了翅膀,就像個武士蒙上了披風。

那飛禽瞬間轉過頭來,蒼灰色的眼睛銳利無匹,居高臨下地看著教堂下曆曆站著的可憐的生靈們,深色的羽毛如劍戟般張起,宛如空中的王者般,村莊裏的家禽本能感到天敵的來臨,嘈雜著叫著,很快都遁入了雞舍裏,再也不敢發出聲音。

淩冽的寒風裏,高文看到,這是隻極其美麗而錚錚的獵鷹,他看到了這個最高傲飛禽的眼睛,簡直被它給徹底迷住了。

“快啊,快去抓些肉來,來款待這個貴人的扁羽毛的使節,它一定是哪個大公或高等貴族豢養的!”菲奧比斯激動地呐喊著,揮著手裏的鞭子,督促著村民,他可不願意放過任何個巴結上峰的機會,肯定是某個不得了的將軍或官僚,帶著行仗隊伍來視察普魯薩的地形了,他必須做好款待的工作。

“可是......”一個年輕點的村民,顫抖著指著倨傲的獵鷹,“我在去年曾經去尼西亞埃米爾的田莊裏偷偷做過短工,這個鷹頭上那一綹白色的羽毛,好像,好像就是埃米爾紮哈斯的鷹啊!”

“什麽!?”菲奧比斯慘叫著,紮哈斯的鷹居然飛到了這裏,難道這個埃米爾已經帶著軍隊撲過來了?稅吏再也不提款待的事情了,而是飛也般地竄入了自己的磚石屋舍,再也沒出來,似乎是在收拾細軟,準備逃去普魯薩城,那兒有塔樓和城牆,要比這個窮鄉僻壤安全得多。

“來了,來了。”另外個村民失魂般地指著頭頂上蜿蜒的山路,在飛舞的白霜下,一隊蒙著灰黑色鬥篷的人,騎著同樣披著布甲的戰馬,正急速朝這裏小步而來,馬蹄踢下的碎石子,不斷順著山坡滾下,發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把地窖和水井裏的肉拿出來。”還是村裏的長老睿智點,當幾個村民按照他的吩咐把肉拿出來後,長老即刻將肉給分開,一張桌子上擺著水井裏掏出的鮮肉,一張桌子擺著地窖裏儲藏的醃肉,而後長老立即套上了那套皺巴巴的瞻禮正裝,帶著所有村民齊刷刷地跪拜在獵鷹麵前,“喂,你們幾個快走吧!趁著那隊騎兵來到這兒前,盡快跑到普魯薩去,不要擔心我們了,突厥人不會隨便殺有經者的,何況討好埃米爾的鷹,就是討好埃米爾本人。”

“快走,快走。”那個佩徹涅格騎兵和彼得,都拉著高文的臂彎,催促趕快上路,一個村民還跑步給彼得牽來了頭小毛驢。

但是高文的眼睛盯住了那隊迤邐而來的人馬,接著他掙脫了兩人的拉扯,搬來了梯子,迅速爬上了教堂的頂,那站在椽子上的獵鷹扭頭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高文,心念這個人怎麽如此大膽,居然敢靠近尊貴無比的我?於是便憤怒地鳴叫恐嚇起來,“下去,下去!和那些與你同樣長著兩個腿的愚昧生靈一起乖乖站著,大人我無需你來來膜拜,靠的太近了,真是放肆無禮。”

但高文並不理會它,這讓它霎是落寞,高文小心翼翼踩著瓦片,扶住了教堂的山牆,接著他喊道,“你們都看清楚了,那群人的馬和鬥篷上,都繡著染著十字架的形狀,應該不是信奉新月教的突厥騎兵,我們不要胡亂逃走!”

半個時刻後,那隊人馬,控著坐騎的轡頭,慢悠悠地來到了村落的教堂下道口,接著帶頭的跳下馬來,站在原地對著教堂用手畫了個十字,接著用有點生硬的希臘語喊到,“有神父嗎,我們需要禮拜。”

接著在風中,那帶頭的將手一招,那椽子上的獵鷹又是長叫聲,就乖乖地飛下,落在了帶頭人的手臂上,引得他哈哈笑起來,接著他另外隻手將鬥篷帽子給掀開,露出了他披肩上飄拂的鹿毛,和鋥亮的鎧甲,這個人麵目很白皙,眼窩深陷,鼻梁高聳,毛發和胡須是那種深紅色,眼神冰冷深邃。

“我們都是前去聖地朝聖的,是塔蘭托的諾曼人。”他如此介紹自己說。

接著後麵的騎兵,也紛紛下馬,掀開了帽子,有光著頭顱的,有剃去後半個腦勺的頭發的,還有披散著毛發的,各個滿臉疤痕,半兵半匪的氣息,腰帶上都配著利劍,鬥篷下暗藏的鎖子甲,叮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