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救他們嗎？”
薑夜看向說話的老道。
實話說，那些所謂的凡人的七情六欲汙穢雜念似乎並沒有影響到薑夜，那些所謂的願望雖然看起來五花八門的，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夾雜的是什麽。
本質上都是欲望的一種，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他隻是覺得太吵鬧。
更何況薑夜拿出自己那所剩無幾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對於那些人所求所想也沒有什麽太好的辦法。
嘰嘰喳喳的許願，為何不願意抬頭看一看，那端坐在蓮台上的木塑泥胎，早已經因為時間的遷移而腐爛。
按理來說，這樣擁有玄門道士，仙法符籙也大行其道的世界，就像是大力發展的科技樹一樣，不應該擁有更強的生產力嗎，不說傀儡自動化，又或是術法符紙刊印，至少也不該有人許願不餓死。
人類的悲歡確實不相通，但是階級帶來的壓迫卻是萬界相通的。
念頭也不過是在薑夜的腦海中轉了一圈，他並不是來救世濟民的，縱然有這種事他也管不了那麽多，頂多是消除眼前看到的那些。
老道搖了搖頭道：“小兄弟你太異想天開了，香火願力是世間最毒之物，遠勝南蠻巫蠱毒蟲。”
“凡人的欲望能夠將神給改造成自己想象的樣子，更何況是我們。”玄真道的老道長歎了一口氣，卻沒有什麽輕視的神色，甚至神色中還帶著欽佩。
凡人在麵對這麽大變故後還能站在這裏，並且條理清晰的說話，而且問的還是救人的法子，這說明對方至少也是位純真書生，若是通過科舉高中的話，做官也不是那麽壞。
但是現在老道士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薑夜的身上，因為那個六臂神女已經半眯了眼睛，帶著詭異的笑容。
他也隻能阻止眼前的這個東西複生而已，沒有那起死回生，也沒有將那些香火願力拔除的手段。
豹頭黑廝神色肅穆，麵容已經潰爛了大半，身軀中散發著異香，身上的肉塊像是不受控製似的起起伏伏。
不僅僅他這樣，其餘的三位太平會的會眾也都是這樣的情況，隻是身上的腐爛程度各有不同，卻都已經雙眼無神，連最基本的呼吸都已經消失。
薑夜也知道他們沒救了。
對於救人，他本就不甚精通，而且還是在這種龐大精神意誌的衝擊下的植物人人。
他們不像是異化獸那樣獲取的是高維神明的信息洪流，他們承受的是世間凡人的欲望，是萬家燈火凝聚成的香火願力。
這種東西瞬間就能把一個正常人給弄成傀儡，想要救他們，除非有拔除香火的能力。
薑夜顯然是沒有的，而且他秉承的也是能救便救一救，事不可為也就隻是冷眼旁觀的態度。
六臂神女拈花手指變作法指，那四個太平眾的血肉驟然爆裂，猩紅色的血肉暴露在空氣中，迅速的向她所在的位置匯聚，最後變成了一個血肉蓮座。
手臂斷腿，頭顱骨架支撐著蓮座，血肉填充骨血密集，最後凝聚成了實物。
因為沾染了香火願力的關係，縱然四個太平眾已經完全被香火衝擊成了無意識的肉塊，內髒外翻，表皮衝裏，但是同時也因為香火的關係，血肉依舊活著，凝聚成的蓮台微微顫動。
拚接成的六臂神女盤坐在蓮台上，正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眉眼低垂，似乎在俯瞰芸芸眾生，六條手臂分別掐著三個法印。
‘說法、無畏、與願。’
隻是眼前這尊看起來應該神聖的神女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詭異。
異香充斥著整個酒肆，因為巫鬼陰陽二幡的關係，整個酒肆都被封鎖成了黑色鬼蜮，暫時還沒有讓這東西的影響擴散出去。
老道雙手並作劍指，右手持劍，從手指上掠過，殷紅的鮮血瞬間塗抹在了劍刃上，劍刃竟然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遊龍所化青色巨龍變成了金色巨龍。
手中劍指並做，掐著法決，劍光瞬間擴散了出去。
“誅邪！”
金龍怒吼，鱗片閃爍著鋒銳的光芒，四爪顫動。
不過刹那間的蓄力便衝了上去。
六臂神女變換了手中的法決，一輪黑色的光輪出現在她的身後，六條手臂全部抬起。
轟！
劍龍怒嘯間，無數的金色劍氣從它的口中噴湧出，但是縱然如此，也像是矛與盾似的，一個攻一個防守，一時間竟然形成了僵持的局麵。
不，僵持的功夫也不過維持了那麽兩三息而已，明顯是那個沾染了香火願力的神女開始占據上風了。
她的芊芊玉手變作爪子的模樣，一把扣在金龍的頭頂上。
伴隨著刺耳的聲音和鏗鏘有利的粉碎聲，這東西的手指竟然插進了金龍的腦袋，連帶著周圍的金色劍光也開始黯然失色，從金龍的身旁脫落。
老道士怒喝：“孽畜，倒真是讓你成了精！”
老道士也是位狠人，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舌尖頓時缺了一大塊的血肉，雙腮鼓起醞釀著這一口純陽逆血。
“噗。”
純陽逆血噴出的瞬間，老道士原本紅潤的麵容也瞬間蒼白了下去。原本雖然也有一頭白發，但是至少頭發都布滿了光澤，現在卻隻剩下枯槁。
逆血湧入劍身，金龍威勢頓時大漲。怒吼間重新變做了那柄青鋒寶劍。
滴溜溜的一轉。
削掉了六臂神女的三根手指，以及小半個手掌，便失去了光芒。
咣當。
青鋒寶劍化作凡鐵似的跌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
老道士仰天大笑，笑的眼角都帶上了濕潤。
“餘學道七十載，道法不精，經典未明，師兄弟中最不成器，連這兩袖青龍也隻練了一半，今日，看來合該是老道的葬身之時。”
“隻是可惜了小兄弟你，若是你為官的話……”老道士的話隻講了一半，啞然之色閃過，便沒有再多說什麽，也許他也明白，如今的大齊，任誰為官都救不了。
畢竟這件事大家早就已經知道了，甚至連他們玄真道也打算等待時機逐龍。
女人是極漂亮的，漂亮的詭異帶著一種不和諧的感覺。六臂神女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切口的位置還在滲透著鮮血，低垂的眼簾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完全打開這雙半睜的雙眼。
老道整理著道袍衣冠，起著褶子蒼老的雙手細細的理了理自己的發髻。
手臂抬起隨後化作擎天之掌，，直奔自己的天靈蓋。
大喝：“以身飼魔，陰陽巫鬼煉魔大法。”
酒肆上空釘著的白色巫鬼大旗與地上的黑色巫鬼旗驟然發出了光芒，那龍紋刺繡出的巫鬼像是活了似的活動著自己的身軀，兩隻鬼手撕扯著旗幟，似乎想要從大旗中爬出來。
“啪。”
聲音清脆，卻不像是他拍碎自己腦瓜的聲音。
老道士卻感覺自己的手臂再也落不下了，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擋住了一樣，原本以為是香火願力感染的那隻成了精的東西來到他的麵前阻止了他，但是仔細看了看好像又不太像。
薑夜溫和的聲音傳入了老道士的耳朵中：“你們古代人都這麽剛烈嗎？”
要不是看到了對方決絕的神色，以及那股子視死如歸的模樣，薑夜甚至在懷疑老道士是不是也能像他一樣擁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因為經曆了許多戰鬥的關係，薑夜的聲音也已經漸漸的改變，從原先的青少年音色變得更加成熟，也更加的有磁性。
老道士心頭一震，看向伸手阻擋住了他以身開陣的薑夜。
冷白的皮膚，縱然是在夏天也看不到有絲毫的暗沉，棱角分明的側臉，神色淡漠，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前方，平靜的就像是寒潭泉水。
“這……”
“怎麽可能？！”
老道士從怔然中醒悟。
剛才注意力都放在了六臂神女的身上，如今看來，縱然那四個人練了‘混劫救世太平真經’對於香火願力的抵抗很低，也不該挺不過一個凡人才對，而事實就是眼前的凡人還完好的站在酒肆中，並且阻攔住了他以身融陣的行為。
隻是如果他不能以身融陣的話，那個成了精的家夥又由誰來對付？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薑夜平淡的說著，隨後一步踏出，身影已經出現在了六臂神女的麵前，大手覆蓋在神女的正麵的麵容上，五指深陷，牢牢的鎖住了六臂神女的頭顱。
六臂神女纖細的手臂纏繞了上來，芊芊玉手搭在了薑夜的肩膀上，猩紅色的充盈煞氣宛如浪濤似的拍向她麵前的薑夜。
周身的衣袍獵獵作響，薑夜巍然不動，隻是手臂的力量再一次加大。
“啊！”
淒厲的慘叫聲從六臂神女的口中傳出，伴隨而來的還有香火願力凝聚成的信息洪流，想將薑夜衝垮。
無數的香火願力衝進薑夜的身軀。
眼看著情況如此危及，老道士雙目露出駭然神色，趕忙甩出數道符籙：“別吸收，香火願力會讓你迷失自我。”
金色符籙想要靠近你薑夜，卻被黑色的霧氣震成了碎片，連帶著老道士都倒退了好幾步，這才勉強的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香火願力確實帶著難以言說的異香，香的讓人流口水，那些被六臂神女操控的香火願力也衝進了薑夜的身軀，隻是薑夜卻發現自己好像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吞噬（邪·千手觀世音（殘缺））逸散香火願力】
【壽命+28天】
【屬性點+2】
【腦幹+0.01%】
薑夜猛地吸了一大口，那些逸散出來的淡金色的香火願力頓時被他一掃而空，眼前六臂神女放出多少香火願力薑夜都照單全收。
薑夜甚至因為想要多吸收一些，還湊近了些，和六臂神女的距離也不過是一臂的長度。
越是靠近那股子精純的香火香味就越是濃鬱，沁人心脾，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長吸一口。
【……】
屬性麵板跳動著字節，壽命加成的雖然小卻在緩慢的爬動。
也許是感覺到了威脅，六臂觀音低垂的雙眼終於完全睜開，身上殘留的石灰瞬間掃空，周身披上了好似是佛陀的袈裟錦鑭，雙眼綻放光芒。
薑夜身上纏繞上了猩紅色的血氣，身軀湧動出了洶湧的鬼霧。
鬼霧讓老道士都感覺心頭一震，隨後驚訝的看向薑夜，他也沒想到眼前的這個白淨俊秀的書生模樣的人練的竟然是這麽精純的左道功法，而且看現在的模樣對方的修為比他要高上不少。
隨著石灰掃空，六臂觀音身上的人類皮膚也在漸漸的幹裂著，幹裂的裂紋下露出了轉動的眼珠，而且這樣的眼珠還不是一兩處，而是遍布全身。
轟！
鬼霧和煞氣對撞，薑夜竟然第一時間沒有碾碎這東西的煞氣，反倒是對方像是看到了時機似的露出笑容悍然出手還擊。
拳拳對撞，薑夜的拳頭**。
他本就按著六臂神女的麵容，現在不過是一拳接著一拳的鑿擊。
拳頭早就已經形成了殘影。
他沒有防守，六臂神女也沒有防守，六臂神女的一條手臂抓著薑夜的左手，其餘的手臂在分離的還擊，每一拳都精準的砸在薑夜的臉上。
而薑夜也是如此，每一拳都狠狠的砸在六臂神女的臉上。
老道士張大了嘴巴，眼睛都已經瞪大，圓鼓鼓的好似銅鈴：“左道？難道這麽厲害？”
鮮血四濺，血肉橫飛。
甚至連陰陽巫鬼旗都震顫了起來，也許用不了多久它們就維持不了陣法鬼蜮了。
“嘭。”
薑夜抓著六臂神女的頭發，將她從血肉蓮台上拽了起來狠狠的摔在地上，六臂神女的身軀已經癱軟在地上，而薑夜也就稍微好一些。
沒有開其他的屠夫形態，人類形態在對陣這些東西都時候確實天然的缺少優勢。
“跟我走，或者死在這裏，隻有兩個選擇。”
薑夜看向居高臨下，冷眼的俯視著被他打成殘廢的六臂香火神女。
那座血肉蓮台更是早就已經四分五裂。
“萬家燈火，香火願力凝聚成的怪物，由人類的願望拜出的虛假神明，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智慧，或許有或許沒有，死或生，由你自己選擇。”
……
“我知道了。”
係統的提示比六臂神女的表態更快。
薑夜露出和善的笑容，伸出了手臂。
亦如他曾經向鬼嬰伸手。
六臂神女身上碎裂的皮膚漸漸愈合，她緩緩的起身，帶著淡金色的光芒穿過薑夜的身軀，半虛幻半真實，從薑夜的麵前繞到一側。
光芒閃爍，六臂神女凝聚在薑夜的身後，芊芊玉手從後背環繞擁抱著薑夜。
身軀貼在薑夜的後背，麵容帶著詭異的笑容，下巴倚靠在薑夜的肩膀上，伴隨著黑色鬼霧的蒸騰，消失在了薑夜的身後。
薑夜揮了揮手，周圍的鬼霧重新聚攏到了他的身軀中，連帶著陰陽巫鬼旗的鬼蜮也隨之破解。
正當薑夜要離開的時候，老道士卻開口阻攔：“等等，你不能帶走她。”
薑夜看了老道士一眼，神色淡漠，卻什麽都沒有說。
一時間，
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那東西已經成了精，你帶著她遲早會被香火願力同化成沒有思維的怪物。”
“與你何幹？”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你說的。”老道末了還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