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的青銅甲士轉頭看向門口的薑夜。

他們同樣一言不發,甚至就連一體式的頭盔上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他們的眼睛,隻是能夠感覺到他們是轉過來的。

薑夜站在門口,打眼望去,門內的青銅甲士至少有四五十隻,他們隻是將目光看向了薑夜,並沒有動手的意思,甚至就連身上的兵器都沒有取下來。

如果不是剛開始他們轉頭了的話,薑夜甚至都會以為這些青銅鬼也都是豎立在天井中的石像。

薑夜從背上取下脊柱屠刀,脊柱屠刀的血肉根須迅速纏繞在薑夜的手臂上,完成了一體式的捆綁。

“壯士想進去?”

正當薑夜邁步向門內走去的時候,身旁響起了清冷的聲音,聲音中還帶著些許的猥瑣。

薑夜這才發現有一個披著長袍拿著蒲扇的鬼正站在他的身旁,麵白無須,臉上是一副笑眯眯的笑容,在薑夜目光看過來的時候,手掌放在一起搓了搓。

薑夜帶著驚訝的目光看向這個搓手的異常:“難道你可以讓我進去?”

“當然,王上的這些親衛看不到,也不能說話,隻能靠感覺,蒙騙他們讓壯士你進去你,對於我來說簡直輕而易舉。”

“其實也不用那麽麻煩,我也能指揮得動這些親衛,讓他們裝作看不見也沒問題。”長袍子的鬼笑嗬嗬的看向薑夜,話語中的意思卻已經再淺顯不過。

他竟然可以指揮天井中的這些青銅鬼,而且看樣子對方還想要把薑夜給放進去。

“你想要什麽?”薑夜的聲音很平淡。

總不會什麽都不要就要將他放進去吧,他可不是要去拜會所謂的虛肚鬼王,而是想進入到舊宮之中把虛肚鬼王給宰了。

難道對方會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將他放進去?

長袍鬼搓了搓手,眉眼擠弄著,一雙黑底紅瞳的眼睛彎曲又變圓,神色乖張了起來,露出一口帶著血絲的獠牙:“嘿嘿嘿,隻要壯士留下一點小意思就足夠了。”

“小意思?”

“沒錯,意思意思就可以。”長袍鬼舔了舔青麵獠牙的嘴唇,眼神中露出了貪婪之色。

薑夜卻笑了起來,這麽長時間,從來沒有哪個鬼敢跟他要意思,沒想到眼前的就出現了一隻。

“我沒有意思。”薑夜搖了搖頭,他手裏也沒有送給鬼的錢,而且薑夜甚至不知道他們的貨幣是什麽。

想到這,薑夜的神色微微一變,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你說的是這個意思。”

原本聽薑夜說沒有意思,長袍鬼的麵色已經不渝了起來,不過眼看著薑夜反應了過來,頓時大喜的點了點頭道:“壯士真是一點就透,就是這個意思。”

“你意思你娘希匹!”

薑夜大怒,猛的伸手,動作奇快無比,根本就沒有給長袍鬼反應的時間。

大手一把抓住這鬼東西的脖子,手臂成圓將它的腦袋給箍在了下腋和肋骨處,脊柱屠刀架在長袍鬼的脖子上:“這個夠意思嗎?”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年頭薑夜自己都不夠吃,竟然有鬼要他用肉賄賂它。

“夠、夠、夠。”

“壯士息怒,實在是壯士你太香了,小的才豬油蒙了心,小的這就讓他們讓開。”

“還不給我躲開。”長袍鬼衝著眼前大片的青銅鬼大聲的呼喊著,聲音尖銳刺耳,似乎還隱含著怒意。

這放在誰身上都會怒,敲竹杠不成反被挾持,現在也隻能寄希望於自己還有用,不會被眼前這個無臉鬥篷男給宰了。

青銅鬼們倒是十分聽話的讓開了路。

薑夜神色不變,不過能夠更快解決戰鬥對於他而言也有優勢,讓他可以留出更多的時間對付身在舊宮之中的虛肚鬼王。

用脊柱屠刀的刀身拍了拍這東西的腦袋,拍西瓜似的手法,卻沒有西瓜那樣的回響:“你小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嘛。”

長袍鬼帶著討好似的笑容,也不敢用力的掙紮,就這麽任由薑夜拖拽著它:“可否繞我一命。”

薑夜拖著長袍鬼邁步進入橫欄在長長甬道前的天井。

李清湛就身處其中,目視著拿著刀裹挾著判官的薑夜,盡管貢獻了她的重瞳眼,她依然能夠‘看’到那就是向她搭話的鬥篷人,隻是沒想到對方竟然膽大到劫持判官。

判官手中握有虛肚鬼王賜予的兵符,他們自是不會反抗,也沒有辦法反抗。

時間久了,五官都會退化,感情會在時間中磨滅,變成了完全聽命於兵符且沒有任何感情的機器。

連他們這些新晉的親衛都沒有辦法反抗兵符,更何況是那些早就已經成為親衛的了,他們大多數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本來是誰。

“我向來說到做到。”薑夜拖著這隻判官從青銅鬼讓開的中間甬道中走了過去。

身旁兩側正是站立著的青銅鬼,本來列陣的時候中間是留有縫隙的,如今讓他們讓開一條路,中間的路確實寬廣了,兩側的青銅鬼則顯得有些擁擠。

霧蒙蒙的天空,厚厚的雲層阻擋了天空照射下來的陽光,就連這舊宮的天井都帶著一股涼意,宛如黎明前夕沒有太陽的時間段,給人一種涼颼颼的冷意。

陰冷。

甚至就連本來應該堂皇美麗的景色也帶著壓抑和陰森。

隻有薑夜的腳步聲,和前麵青銅鬼們讓開道路的時候身上盔甲的響動。

嘩啦啦的。

聽起來不算清脆,卻像是編鍾敲響了似的,帶著秩序和旋律。

聽到了薑夜的話,判官鬼長出了一口氣,至少眼前的這位大人看起來還比較守信用。雖然他活了很久了,但是他依然不想死。

“壯士不是這京城中人吧?”

薑夜並沒有回答他,他們也許叫京城,薑夜卻沒有看到京城的繁華,隻看到兩個字“吃人”。

慶典寫著吃人,晉升寫著吃人,賦稅寫著吃人。

薑夜不答話,這判官鬼也沒有感覺尷尬,然是帶著好奇的目光看向薑夜臉上的無臉麵具。

無臉麵具甚至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

它也不是沒想過反抗,隻是這條手臂就像是鐵箍似的將它牢牢的固定住,任它怎麽掙紮都紋絲不動,這種絕望的感覺它也是第二次體驗到,而第一次體驗的是麵對虛肚鬼王的時候。

“不知道壯士找王上是為了什麽?”判官鬼繼續問。

薑夜露出笑容,身形沒有停頓,而是拖拽判官鬼繼續往前走:“用你的話說,我找他拿點小意思。”

判官鬼的黑底紅眼當即瞪大,雙腿一下子就癱軟在地上,根本就站不直,就連聲音都帶著難以言喻的顫抖,麵容早就已經變成了驚恐:“小、小、意意……意思。”

走過了由青銅鬼列隊的天井,薑夜伸手提起判官鬼的衣領子,讓癱軟中的判官鬼站起身來。

拍了拍它的肩膀,順手整理整理了它被薑夜弄皺的衣領子,薑夜微微點了點頭隨後向舊宮的宮殿走去。

判官鬼還沒有回過神來,等它回過神來要拿出兵符的時候,它的黑底紅瞳看著手中一小塊的兵符,最後又給揣進了懷裏。

舊宮的宮殿很龐大,整體真的就像是富麗堂皇的皇宮一樣,隻不過這樣的宮殿中並沒有人,四周全都靜悄悄的。

要不是能夠聽到那沉重的喘息和宛如戰鼓的心跳聲,薑夜還以為自己的真的隻是來到了一個一無所有的宮殿。

“吧嗒。”踏上木製的地板,油光瓦亮,看得出應該是時常清洗的,而且還打上了蠟。

大殿內點燃著巨大的青銅燈,總共七七四十九盞。

那燈油帶著淡淡的清香,就連站在門口的薑夜都聞到了這種誘人的異香,四十九盞巨大的青銅燈燈芯也都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將整個大殿照亮的宛如晴天。

大殿的寶座上側臥著臃腫的怪物,鼾聲如雷。

翻身的時候,身上的拳頭大的肉疙瘩連帶著鱗片嘩嘩作響。

薑夜解開脖子處的細繩,鬥篷變成了一身貼身的勁裝,握緊手中的脊柱屠刀,微微轉動。

“呼呼!”

明明室內無風,四十九盞巨大的青銅燈卻全都向著寶座上的怪物傾斜,甚至還發出了被風吹似的些許呼嘯聲。

薑夜收斂了殺氣,青銅燈重新恢複了原來靜靜燃燒的模樣。

大殿寶座上的怪物已經停止了打鼾,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宛如蜥蜴般的打開了一層眼皮緊接著又打開了一層眼皮。

怪物轉過身來,碩大的疙瘩龍頭看向薑夜。

薑夜也看清楚了這東西的麵容。

坊市間的石像就是照著這個怪物雕刻出來的。

這東西光是坐著就有五六米高,整體看起來十分的臃腫,青麵獠牙,長著碩大的龍頭,背上是黃褐色的疙瘩和鱗片,腹部則是青紫色的肚皮,身上穿著袒胸露乳的衣服。

一雙重瞳的赤色眼睛盯著薑夜。

“好濃鬱。”怪物甕聲甕氣的說道。

“殺氣?”

虛肚鬼王搖了搖頭,聲音如洪鍾:“不,是香味。”

“你聞起來好香,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虛肚鬼王又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