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退兵

……

“誰都不準動,聽本將軍號令,向哥舒將軍陣中慢慢靠攏,合兵一處,再派人回去稟報軍督大人,由他定奪……”

張義潮奮力按壓住麾下士兵,帶著他們慢慢向哥舒憾所部方向挪動,同時立刻命人回營通知劉策,這種場麵已經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了。

“滾出去~~”

“滾出去~~”

“滾出去~~”

安定城中的百姓,不停大聲嚎叫著驅逐遠東軍,張義潮親眼看到一個年僅八九歲的少年,手中揮舞著一條竹棒,正嘶聲竭力的朝自己大吼。

“呼……”

他隻能不停喘著粗氣來平複內心的緊張,命麾下將士擺好防禦陣勢,與哥舒憾部的牧族士兵一起,警惕的望著百姓呼喊……

後陣之中,得知這一情況的劉策,也是怔住了,他還真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從最初的震驚當中回過神後,劉策就陷入了沉默當中,到底繼續打還是放棄成了擺放在他眼前的難題。

半刻鍾時間,劉策立馬對旗牌手說道:“傳令,讓哥舒憾和張義潮兩部撤出安定!”

旗牌手聞令而去,夏侯瓊卻忍不住問道:“軍督大人,為什麽要撤下來啊?安定城已經攻克了,

而且您說過,隻要阻擋在我大軍前進道路上所有阻礙,皆視之為敵人,哪怕普通百姓也是如此啊,

讓屬下再衝一次,一定能一鼓作氣打下安定城,那些百姓根本不足為慮,千萬不要有婦人之仁,放棄了啊!”

劉策眉頭微微一蹙,對夏侯瓊說道:“不是本軍督有婦人之仁,而是我們沒有時間再在這安定城耗下去了,

這安定百姓尚且如此有血性,更何況安定城中的守軍,一旦他們以安定城地形作為戰場,與我軍展開巷戰,

那我們至少要十天半月才能平息這場戰爭,而留給我們攻取安定的時間,已經遠遠不足,

且和之前的速克計劃大相徑庭,沒必要再在這裏浪費時間,轉道尋求其他戰機吧,

本軍督攻打安定這麽大的動作,一定引起了雍州各部的注意,一旦大股援軍抵達,就會有腹背受敵的風險,

本軍督必須從大局考慮,保證我遠東軍不會被雍州各部人馬給圍攻,所以該退就退,斷不能猶豫……”

“唉……”

夏侯瓊聞言,最終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看向安定那座殘破的城池,眼中充滿了不甘。

而劉策,他難道就甘心麽?到手的肥肉就這麽丟了,他當然也不甘心。

不過相比與安定未能如期取下,他更擔心的問題是,雍州其他縣城的百姓是不是也如安定城居民這般有血性,如果是的話,這次雍州之戰可能真的不同以往任何經曆的戰役了……

……

“嗷嗷嗷……”

“我們贏了……”

“敵人退了~~”

目睹那五架可怕的巨型投石機被拆卸,遠東軍如潮水一樣退出自己的視線,安定城中的軍民登時爆發出山呼般的歡呼聲,慶祝擊退了可怕的敵人,守住了自己的家園……

張滇和王懋同時重重的呼出一口濁氣,臉上也都流露出劫後餘生的喜悅。

王懋歎道:“遠東軍退了,好險,就差一步,安定就要淪陷,我們就無法與徐將軍交代了……”

張滇用力點了點頭:“多虧了城中的百姓,要不是他們關鍵時候挺身而出,安定城注定要淪陷,應該好好謝謝他們……”

王懋頜了下眼簾,看著殘破的城牆下滿是堆積的石礫,不由眉頭緊皺:“真沒想到我安定城的城牆在那巨石轟擊下,竟然連一天都堅持不住,這遠東軍當真可怕……”

張滇深以為然:“是啊,不過好在敵人已經退卻,等過兩天收拾完這些石礫後,再上報秦州,重新修葺損毀的城牆吧……”

王懋回頭望了眼尚在歡呼的百姓,說道:“命人嚴加防範,堤防劉策軍有詐,同時打開糧倉,發放糧食給百姓果腹,等候徐將軍的援軍抵達……”

“嗯……”

張滇應了一聲後,與王懋分頭前去處理眼下的事務了。

……

“軍督大人,我們現在去哪?”

“繞開安定,想辦法從其他馳道進入雍州腹地……”

從安定城下撤圍後,劉策領著軍隊開始向雍州他地進發。

安定城一戰,劉策所部傷亡高達一千二百餘人,其中戰死四百一十人,損失戰馬二百多匹,不可謂傷亡不重。

但軍中的士氣卻依然高昂,並沒有因為這次小小的失利而沮喪,剩下一萬四千多人依舊有序的排著隊伍,跟著劉策尋找其他戰機。

在戰場上輸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輸掉了繼續作戰的勇氣,遠東軍士兵在日複一日的熏陶下,早已將這條條令烙印到了自己的骨髓之中。

安定之戰的失利,讓劉策改變了莽攻的策略,打算以遊擊的方式對雍州其他幾處守備薄弱的城莊展開各個擊破的戰術,逼迫各郡主城中守軍出城與自己迎戰,也好各個將他們分批依次剿滅,借此消耗雍州有生力量。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他必須穿過驍龍道,尋找雍州的馬場,讓自己麾下所有士兵都能擁有坐騎,以此提升整體行軍能力。

隨著劉策的勢力愈發膨脹,治下的軍隊數量也飛速增加,軍中已不可能達到在冀州之時人人皆馬想當然境地,這次自己所帶的步騎中,張義潮和夏侯瓊所部,以及守在雍、虞邊境的九千北府軍都有不少的馬匹缺口。

據情報司傳來的情報得知,當年元閔劫掠京師北返之後,也覺得這劫掠他國京師這事幹的實在太不地道,或許是良心發現,在獲取夏州比爾幹地區後,與去年冬季就以十五名女子換一匹馬的價格,算是向大周朝廷“買”下了這十五萬女子,也好讓大家挽回了一些麵子。

如果是劉策的話,這個價格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莫大的侮辱,但對與大周和李家來說,覺得簡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實在太劃算了。

要知道夏國賣給大周的馬匹價格是千金一匹,還不一定肯賣,如今十五個女人就能換一匹馬,這筆買賣實在是太劃算了,李繼恨不得再引羌兵去劫掠一次京畿,用以換取更多的良馬。

至於麵子問題,那根本就不需要了,反正已經不要臉了,還在乎什麽麵子。

可憐逐雁軍主帥李羨、李冶一生為對付羌胡收複涼州耗盡心血,最後更是戰死疆場,他的後人竟是這般無恥不要臉,不知在天有靈又會作何感想。

如今這一萬匹西涼戰馬都在雍州馬場之內,隻是具體在哪個位置,需要劉策自己去尋找了。

不過,雖然劉策不知道馬場具體位置,但他敏銳的感覺到牧馬場位置一定在雍州腹地某個水草茂盛的地段,唯有穿過驍道才有機會獲取這批戰馬,用以提升行軍效率,將運動戰發揮到極致。

深夜時分,劉策帶著身後一萬多將士來到一處無名山坡,開始休整歇息,依照昔日在靖泰境內所俘虜的雍州輜重隊提供的地圖所示,通往腹地治州的驍龍道口離自己所在軍列不過數十裏之地,等天一亮就打算帶兵橫穿驍龍道。

在劉策的行軍帳內,哥舒憾、張義潮、夏侯瓊以及韋巔和焦絡齊聚一起,借著火把發出的亮光,探討下一步的行軍動向。

“驍龍道延綿長達一百二十裏,內有三條岔路口,都能進入治州境內,治州守將董虎也是雍州李家得力幹將,他麾下兩萬士卒同屬雍州精銳,

治州城雖不如安定城牆堅固,但卻地勢險要,城牆前又設有寬達數十步的壕溝,阻礙了大軍進犯,同樣不好打啊……”

張義潮指著地圖,向劉策說明了驍龍道以及治州的大致情況,畢竟張義潮曾來過一次雍州,對此處的地形比在帳內任何人都要清楚的多。

劉策聞言蹙眉深思,雙眼死死盯著地圖上標注的治州位置,不發一言。

良久,劉策指著地圖上治州周圍的城縣說道:“那就繞開治州,攻打他周邊的縣城,若董虎來攻,正好將他在野外殲滅,

若他死守不出,那我們也正好獲取補給,然後轉攻他處,繼續尋找牧馬場所,隻要橫穿過驍龍道,進入平原地帶,剩下的就好辦多了。”

眾將紛紛點頭讚同劉策的提議,不過哥舒憾看著那漫長的馳道,不無擔憂的問道:“軍督大人,如果敵人在三處要道內設下伏兵,我們又該怎麽辦?”

劉策聞言,順著哥舒憾所指的地圖方向望去,仔細思索一陣,不確定地說道:

“我軍在安定城攻打一日就撤圍,敵軍應該不至於如此快做出反應吧?隻要趁雍州軍做出部署之前,快速穿過驍龍道,局勢應該尚在可控範圍之內。”

哥舒憾說道:“軍督大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明日就讓末將的隊伍做先鋒,先行為大軍探路,也好查探究竟,以免造成不必要損失……”

“也好……”劉策點了點頭,“那明日就由你哥舒部先行探路……”

一直默不作聲的夏侯瓊聞言,立馬說道:“讓末將去探路吧,末將麾下多為步兵,即使遇到伏兵,也不至於人馬受困,軍督大人,

末將沒能按指定時間攻克安定城,即使你不怪罪末將,末將麾下的兄弟也都對末將很有怨氣,都言現在一切與末將脫不開幹係,

請軍督大人給末將一次將功贖罪的機會吧……”

劉策仔細思索片刻,最後用力點了點頭,對夏侯瓊說道:“好,本軍督允諾你了,但切記,如果遇到伏兵,火速撤出馳道,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多謝軍督大人信任!”

夏侯瓊大聲領命,布滿血絲的雙眼中滿是決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