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殘忍的談判

……

“夏侯將軍,莊外有名書生,他想要見您?”

“書生?他帶了幾個人來?”

“就他一個人,手上拿著一麵銅鏡和一串蠟肉……”

“銅鏡,蠟肉?放他進來,定是官兵的說客,命兄弟們都準備好,聽我號令行事!”

“遵命……”

等布置好一切之後,緊閉的莊園大門打開了,皇甫翟右手提肉,左手負背持著銅鏡,一臉從容的步入了莊園大門。

皇甫翟眼眸掃去,但見所經兩側到處都是一張張陰冷無比的臉龐,有流賊的,也有莊民的,反正看向自己都是流露著自己不受歡迎的神情。

一路無語,皇甫翟淡定地來到夏侯瓊準備好的桌子前,瞄了一眼夏侯瓊之後,隨即將手中的蠟肉放到了桌麵上,然後在他對麵緩緩的落座。

皇甫翟一落座,夏侯瓊立馬陰沉地問道:“先生,你是來給官兵當說客的麽?”

“明知故問的話就省下吧,我的時間不多,也不想多浪費口舌,談判就此正式開始……”

皇甫翟極具“個性”的開場白登時讓夏侯瓊和周圍偽昌流賊為之一怔,不想這個書生倒是直接,沒有半點的客套之語,不過他的話也讓眾人很是不喜。

少時,夏侯瓊開口說道:“本將軍佩服你的勇氣,但是若要給那些官兵當說客,那就請回吧,我大昌將士誓死不會向官兵投降……”

“你究竟是有多愚蠢才會讓你說出這種話?”皇甫翟當即回道,“莊外足足上萬官兵,你部隻有不足兩千人,而且士氣戰力裝備都不成正比,你憑什麽說出這種令人深感可笑的話來?抵抗,死,投降,生,這還用選擇和解釋麽?”

“放肆!”夏侯瓊聞言,手掌一拍桌子暴喝一聲,臉頰上的疤痕不住跳動,“先生,我敬你是條漢子,膽敢隻身來我軍中談判,才對你客氣有加,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你想怎麽辦?”皇甫翟立刻回擊道,“帶著這不足兩千殘兵與數萬大軍繼續周旋?你認為你能撐到幾時?”

“哼……”夏侯瓊冷哼一聲怒道,“你們這些官兵有幾個是好東西?我們就算是死也不會屈尊向你們投降的!”

“愚蠢的勇氣,到底是什麽讓你如此自信?”皇甫翟索性從懷中抽出一塊布鏡,邊擦銅鏡邊說道,“是不是覺得整座莊園的百姓支持你們,讓你們覺得自己是王師充滿自豪?可以不惜一切代價死撐到底?

甚至覺得莊園的百姓會和你們一起麵對死亡的威脅?如果你是這麽想的,那抱歉,我很失望,因為你們和三年前相比沒有本質的變化,區別就是多了層虛偽,流賊依舊還是那群流賊……”

夏侯瓊聞言,立馬起身不住拍著桌子衝皇甫翟大聲吼道:“住口!不要再說了!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夏侯瓊的怒火沒有讓皇甫翟的麵色有哪怕一絲的波動,依然漫不經心擦拭著手中銅鏡,淡然地說道:“發怒足以說明你心虛,咆哮更是在掩飾內心的真相,為何不敢麵對最真實的自己?流賊,多難聽的字眼,不要以為現在有人稱帝就能改變這個事實,當那所謂的王朝覆滅之後,你們依舊隻是流賊,史冊記載的依然是你們作惡多端的事實,不會有任何改變……”

“呼~呼~”

夏侯瓊已經被皇甫翟氣的麵紅耳赤,不斷喘著粗氣,望向他的一雙冷眼變的更加寒冷了……

“你無話可說了麽?”皇甫翟放下手中鏡布和銅鏡,望著夏侯瓊一副氣急敗壞的神情,繼續說道,“那我再跟你說點現實,讓你好好認清局勢,你這莊園百姓不過百戶,而你麾下軍隊足有兩千人,如果外麵的官兵圍而不攻,你覺得你們有多少糧食,能撐幾天?

以我估算,最多一天時間,你們全部都要斷糧,到時怎麽辦?外麵的官兵能圍你們十天,百天,甚至一年,你們又該如何存活下去?莊裏的百姓又該如何生存下去?

在極度饑餓的環境下,你們打算怎麽辦?靠什麽為食,要知道人在極度絕望的環境下,可是什麽事都做的出來,而且我相信你們當中不少人也經曆過那種絕望的環境,怎麽?還想要經曆一次麽?”

說完,皇甫翟從袖子裏緩緩抽出一柄匕首,然後將鋒利的刀鋒按到了那塊蠟肉之上,隨著刀鋒輕輕一劃,一塊肥膩相間的肉片就從整塊肉上分離,落到了皇甫翟手中,慢慢向自己嘴中送去。

周圍不少偽昌士兵看著皇甫翟的動作再回想剛才他所說的話,不由雙眼瞪的滾圓,各自身軀都止不住顫抖著,有幾個甚至捂著自己的胸口強忍著嘔吐的欲望。

“你們……”皇甫翟神色平靜地將肉片放到嘴邊,然後輕啟雙唇,一口塞入了嘴中,“都是一群禽獸……”

“嘔~”

當皇甫翟開始嚼動嘴中的肉時,周圍那些偽昌士兵再也忍不住,回憶起那段可怕的歲月,胃裏頓時一陣翻騰,齊齊弓著身子作嘔起來,把中午所吃的一切全部吐了出來……

“不,我不是禽獸,我是被逼的,不~”

“天哪,我不想那樣的,真的不想那樣,老天爺,你原諒我吧……”

“兄弟,求你給我一刀吧,我不想活了,我罪孽深重啊……”

夏侯瓊周圍的士兵頓時亂作一團,有驚恐大哭,有一心求死,有跪地祈禱的,總之之前那股氣勢在皇甫翟的攻心之下頓時瓦解崩潰了……

“你,你是魔鬼,你居然……”

夏侯瓊望了眼周圍的情形,然後看著淡定的簡直不像話的皇甫翟,麵帶驚恐地指著他顫聲說道。

“殘忍麽?無情麽?”皇甫翟繼續割下一片肉,靜靜地放入嘴中繼續嚼動一陣,看都不看夏侯瓊一眼,“這些若不是事實,他們為何會如此害怕,我隻不過幫他們回想起被自己強行遺忘的記憶,由此勸誡你們不要再重蹈覆轍,有什麽問題麽?”

夏侯瓊無力的坐回自己凳子上,向混亂的四周掃視了一圈,但見一角落內一名偽昌士兵不斷拍著正在嘔吐不止的士兵。

“甲長,你到底怎麽了?說話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兄弟啊,我不是人啊,當年,當年我吃過想肉,足足吃了四五個月啊……”

“想肉?那不是人……嘔……”

那士兵聞聽甲長那麽說,頓時驚恐萬分,也忍不住一起吐了起來……

那甲長滿臉淚痕,紅著眼睛對那士兵說道:“兄弟,你不會看不起我吧,沒辦法啊,餓啊,真的餓的慌啊,那孩子才幾個月大,還有那姑娘煮成一鍋爛肉,不不不,兄弟,你不會怪我的對吧,我是被逼的……”

“滾開,別靠近我……”

“不,兄弟,你會體諒我的對不對,別走啊,我現在隻吃素了……”

偽昌年輕士兵聽到自己甲長描述那段歲月時那異樣的眼神,立馬嚇得一把將他推開跑了開去,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尊敬的老甲長居然是個吃人的惡魔。

而莊園的不少百姓,終於回想起那段非人的記憶,補人隊,獵食隊,狩糧官,一個個惡魔一樣的名號也不斷開始在腦海徘徊起來,這時候他們才發現,眼前這些所謂的“大昌將士”,曾經都是一群魔鬼,吃人的魔鬼……

想到這裏,他們不由齊齊離那些流賊身影遠了些,有的直接將孩子緊緊摟在懷中,生怕他們忽然把孩子搶去吃了,與之前那“軍民一家親”的氣氛完全大相徑庭……

夏侯瓊呆呆地望著周圍驟變的氣氛,沒想到就因為坐在自己對麵那不過三十歲的書生幾句話變成這樣,他知道,自己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而皇甫翟則又開始輕輕擦拭著手中銅鏡,對周圍的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繼續對夏侯瓊說道:“怎麽樣?你還打算繼續抵抗下去麽?這種情況下,你又有什麽辦法扭轉劣勢呢?”

夏侯瓊頓時陷入沉思中,不想皇甫翟的話又傳入自己耳畔:“你現在還有時間思考麽?從你開始思考這一刻開始你已經在質疑自己之前決策正確性,而質疑就表明它是錯的,既然是錯的又何必繼續堅持呢?投降吧,這是你唯一的出路,也是讓你麾下這些人重獲新生的契機,

而且,在靖泰也好,河源也罷,你們都沒能真正給百姓帶來幸福安寧的生活,趙元極死了麽?林進寧你們殺了麽?都沒有,而外麵這支軍隊的主帥卻在做你們辦不到的事,我相信不用多久,林進寧的死訊就會傳遍全省,到時你覺得百姓還會支持你麽?還是說你想帶著那兩千人回到過去不願回首的地獄中去?”

“我……”夏侯瓊一時語塞,最後終於歎了口氣說道,“我可以投降,但是你們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皇甫翟當即打斷他的話:“我無法替你決定任何要求,有什麽條件等你投降後自己去跟外麵那支軍隊主帥去說,我隻是一個說客,既然你決定投降,那我的任務就完成了,現在打開莊門吧,這一切都將得到解脫……”

話畢,皇甫翟收起桌上都是匕首,起身拿起銅鏡繼續擦拭起來……

而夏侯瓊仰望著皇甫翟的身影,頓覺是異常的高大,竟有一絲忍不住要膜拜的衝動。

最後,他硬著頭皮問道:“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皇甫翟,時間不多了,趕緊開門投誠,我不想再浪費口舌了……”

皇甫翟轉身背對著夏侯瓊留下一句話後,一臉坦然地向莊園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