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在江湖中的名聲和地位,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尤其對方還是一個投資寺廟的老板。

上等茶水上等香,兩人盤坐寺廟的禪房裏。那老板明麵上都還端著,私底下心中早已是盤起了各種小九九。聽聞國內那些大老板們不知想盡了多少辦法求他出山都難得一見,這等人物,怎會親臨於此?再甚者,聽說倒在此人手裏的也有不少,他總不會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吧?

查文斌也不想跟他打什麽彎彎繞了,開口便是直指那座墳盅有問題,自然是拿了風水一說。真人開口,那老板不信也得信,再說,他說得又是有鼻子有臉的,羅盤也架過了,方位也瞧過了。

“這事兒,我來辦吧!”

地頭蛇做這種事兒就是兩個字:幹脆!任何擋著自己財路的都要被幹掉,何況是一座墳塚?

這就打電話開始打電話搖人,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那頭就已經全部搞定了。

“查先生,您看這墳什麽時候遷何時呢?”

“今晚!”

死者名叫朱健,疫年不過才二十上下,這種年齡死去的,在道士的眼中都屬於大凶。因為他們血氣方剛,火本就旺盛,加之又是被親生父親毒死的,那股子怨氣自然就更大了。

竹健還有幾個叔伯在村中,寺廟老板找了一些人出麵遊說,無非就是花點小錢加之威逼利誘。幾個叔伯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絕戶的侄兒家跟那種地頭蛇結梁子,雙方是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遷墳的人手也是寺廟老板找的,按照查文斌的要求:一水屬虎的小夥,且不能是本村人,一共八個,也叫作八大金剛。

現場豎起了百瓦的照明燈,一堆幹柴,還有早就準備好的汽油桶。在各方見證下,墳盅被掘開後,十年前的棺木已經出現了腐爛,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味道。查文斌將事先準備好的朱砂撒進棺木中,又叫八個小夥把棺木抬到了木柴上,灑上汽油,隨著熊熊烈火的燃燒,寺廟老板的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微笑。

這當然隻是第一步,燒他的屍,是為了逼他現身。待眾人散去,查文斌這才著手開始準備下半場。

查文斌去到了朱健的老宅,那座屋子已經廢棄了很多年,屋頂的瓦片已經塌了一半,露出的瓦條還在勉強支撐著它不倒塌。老式的鎖隻輕輕一扭,門上的木板連同著釘子一塊兒被擰了下來,屋內充斥著黴味和腐爛的味道,幾乎難以落腳。

朱健父親的遺像還掛在牆上,隻剩下一角還連著釘子,斜在那活像是歪著頭在打量著進來的人。看得出,這是一個本分的莊稼人,寧可冒著拭子的罵名,也不讓家族在後續蒙羞。對於這樣的人,查文斌打心底是欽佩的。

於是,他給朱健的父親上了一炷香,就插在開裂的牆皮裏。

屋內,甚至沒有什麽家具了,僅剩下一條三條腿的長板凳,看來這也是因為沒價值才沒讓那些人給分了。查文斌就坐在這條板凳上,門是開著的,看著院子裏一叢叢的茅草,相信沒有哪個正常人敢來到這種場景的地兒。

人這個東西很奇怪,至少超過一半的人都堅信這個世上沒有鬼。他們認為人不過是一種再也普通不過的碳基生物,死了就是死了,伴隨著肉體的腐爛就一切都結束了。可是你讓那一半人到這種房子裏過一夜,相信其中至少還有一半不敢。你問他為什麽,他會回答害怕。可害怕什麽呢?害怕鬼嘛?你不是明明又相信這個世上是沒有鬼的嘛?

其實,一座房子破敗不可怕,裏麵死過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房子,無論是看著幹淨還是破敗,當你走進去的瞬間便能感覺到這裏頭是有東西的。這就是人的第六感,非常奇妙,當陽遇到陰的磁場時,我們的本能會提示我們:要遠離,這裏有危險!

隻不過,道士在這方麵的能力要遠比普通人更強,查文斌更是道士中的翹楚。當他一走進來時,便就知道這裏是在墳盅被移除後唯一的落腳點了。

鬼這個東西,身上是有味道的。同樣,人對於鬼來說,也是有味道的。有個簡單的小招數,遇到鬼的時候如果屏住呼吸一點氣不漏的話,它的確是看不到你的。查文斌就會讓自己身上的這股氣味被收斂,如果他不想讓自己被它看見,那麽它就一定看不見。

手邊的籃子裏,有一瓶酒,一隻燒雞。他把這些東西放在了遺像下方的牆角邊,又點了一對蠟燭,自己則回到長凳上繼續閉目養神。時間越來越晚了,就連村裏的狗都已經睡了,當查文斌再次睜開眼睛時,那個牆角處正有個“人”蹲在那大吃大喝。

看得出,它餓級了,一個這樣的人死了十年了,期間又會有誰去祭奠他呢?查文斌並沒有打攪它,死刑犯在行刑之前都會有一頓斷頭飯,那麽鬼他也會給一頓。

“差不多了吧!”忽然的發聲,讓那個吃的真香的朱健猛地一驚,回過頭,查文斌見到了那張臉。那是一張凶狠的臉,臘白色,紅眼睛,黑嘴唇。一般來說,人生前是怎麽死的,最後成鬼魂的樣子也就是那般。它是吃了耗子藥死的,雙手那種蜷縮的樣子也依舊還是那個樣子。

七星劍閃過一絲寒光,它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鞘了。樓言要求的是,收服,但他這一次決定要斬殺!

七星劍帶著燃燒著的符籙直取朱健的胸口,沒有多餘的咒,沒有多餘的腳步,幹脆利落,霸道非凡。再凶,不過是一個小鬼罷了。一劍過後,符燃,魂滅。牆壁上那個搖搖欲墜的遺像相框也終於是在這一刻落了地,“哐當”一聲,玻璃碎了一地。

符火連帶著引燃了相框裏的照片,朱健父親的臉在火焰中開始慢慢變形。當燃燒至嘴角的時候,卷起的照片讓那個不苟言笑的男人好似發出了微笑。無論怎麽樣,這終究是自己的兒子,生的時候,自己沒能管教好他。死後,依舊還是沒能管教好。

他或許覺得自己無臉,甚至連有個遺像留下的資格都沒有。看著那燃燒的照片,查文斌的心裏五味雜陳,他和那位司機都是父親,可這兩位父親卻都沒能守護好自己的下一代。

對著那照片輕輕點了一下頭,查文斌道:“子不教,父之過。老哥你有錯,但也請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