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的頭頂掛著一麵鏡子,就是那種普通的鏡子,用雙麵膠粘在天花板上的。鏡子正對著他躺著的棺材位置,睜開眼,他就可以看見。

這口柏木的棺材還沒上大漆,躺在裏麵全是天然的木頭味道。查文斌將自己的呼吸降到了最低,這是一種龜息之術,若此時有人把他一具真正的死屍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的身上蓋著一床映著“壽”字的棉被,隻露出一張臉。今晚格外安靜,從天黑到現在,連村子裏的狗都沒叫過一聲。透過窗,查文斌能聽見院子裏的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忽然,棺材裏睡著的查文斌手指頭動了一下。恍惚的,他睜開了眼,隻感覺四周的空氣驟然變的冰冷起來。

有“人”進來了,但沒有腳步聲。確切的說,是用腳尖占地在行走,很輕,輕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忽然,棺材旁邊的油燈猛的一下亮了起來,照的那房間也一塊兒跟著亮堂。懸在頭頂的那麵玻璃,出現了兩個模糊的影子,一人站在一頭,正試圖去抓那棺材中的人。

手剛觸到,棺材內便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鈴聲,兩隻手“嗖”的一下就收了回去。那二“人”知道不妙,轉身就想破窗而出,不成想,坐在棺材裏的查文斌將手中的絲線一拉。那原本掛在門和玻璃上的簾子瞬間掉落,露出了背後整排整排的符籙。

“那麽急著走幹嘛?”查文斌從棺材裏站了起來,一手持劍,一手拿鈴,額頭正中還貼著一枚銅錢。

“額……”其中一“人”站在那,背對著他道:“走錯了,我們隻是尋錯了人家罷了,這就走,這就走……”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查文斌翻身而出道:“她明明陽壽未盡,你們卻來拿人,誰給的膽子?這事兒,往小了說,睜一眼閉一眼也就當沒看見了。可要往大了說,我就是廢了二位,那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那兩“人”一聽這話,連忙轉身朝著查文斌作揖道:“查真人大人有大量,我們也是受了他人蒙蔽。”

“誰?”

隻見那其中一“人”掏出一個令道:“你看,這個……”

“這是什麽?”

“拘魂令,令的背麵寫著亡人的生辰八字。”那“人”道:“我們是照令辦事,現在想想,是有人假發了這個令。如果回去核實確實錯了,那不還是會還陽的嘛……”

“嗬,”查文斌冷笑道:“你們還能看不出來這令是真還是假?至於還陽這種事,我也從來是隻聽過,沒見過。倒是我以前,追著下去問你們討要過。到底是誰發的令,叫你們來的?若不從實招來,我可以請三清祖師爺主持公道。”

“別……別……”那兩“人”連忙跪下道:“查真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們兄弟倆確實是見令辦事,不過是多喝了幾杯,沒瞧清楚真假罷了。至於這令是誰人所下,我們也確實不知道,您也別為難我們,這事兒要再往下了追,那到時候掛不住的可不就不是我們了……”

這番話裏,其實是話裏有話的,查文斌聽的出來。當然他也絕非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有些事兒的確就適合點到為止,見好就收。

查文斌轉身從那棺材裏抽出一串元寶來,遞了過去道:“這是給兩位的,都是經我太平觀供奉十五日香火過的。勞煩二位回去傳個話,這戶人家,以前積攢過不少陰德,本就不該收到不公。此番,既然二位都說是搞錯了,我也就當成是錯了。但若有下次,就算將來到那九殿閻羅處,我也要討個說法的。”

一見那白花花的元寶,二人麵麵相覷道:“這……”

“拿去吧,二位來回奔波也是辛苦的,此事隻有我知。”

“這多不好意思。”那二“人”伸手就要去拿,查文斌卻又道:“可不白拿,我有點小事要煩勞二位,這周遭順便告知一下那些個孤魂野鬼,休得再擾他人門宅。”

“一定!一定!”

待查文斌撤了那些符,二“人”便也就捧著元寶一溜煙的走了。

待它們走後不久,躺在棺材裏的查文斌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這才是真正的醒了過來。他打開門,獨自走到院外,手中拎著一把元寶,就地畫了個圈圈,將它們燒了個一幹二淨。

走到路邊那車前,查文斌拍了一下車窗道:“超子,開門!”

超子模糊的睜開眼道:“呀,你怎麽出來了?”

拉開車門,隻見超子滿頭大汗的,查文斌道:“這裏也不熱啊,你搞了怎麽一頭汗?”

“謔,別提了!”超子抹了一把腦門道:“還好你把我給叫醒了,剛才我睡著了,睡著睡著就做了個夢。我夢到這外麵馬路上到處都是人啊,我就開車往前走,走不動。拚命按喇叭,那些個人也不理我,我就看著他們一個個的穿過我窗戶,從我身邊慢慢走過去……”

“嗯,”查文斌點頭道:“做夢而已,沒事了,回去吧。你瞧,河圖不久睡得挺好。”後排的河圖,的確睡的挺香,還在打著鼾。就在車子啟動的一瞬間,他也醒了過來,並且是“哎喲”一聲被驚醒的。

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河圖就是檢查了一下自己,看看自己有沒有少了什麽零部件。

見他那模樣,查文斌打趣道:“怎麽,你也做噩夢了?”

“是啊,師傅,您怎麽知道?哎,您不是在裏麵睡棺材嘛……”

“不睡咯,我也叫噩夢給驚醒了!”

河圖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道:“啊?您也會做噩夢?”

他輕描淡寫道:“夢到兩個來找麻煩的小家夥,不過倒是被我給打發走了。順便呢,叫他們把門外那些個玩意也一並給弄走了。”

河圖小心翼翼問道:“師傅,按您這麽說,剛才我那夢裏是真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查文斌笑道:“不過真假都無所謂,我相信今晚這一關過了,他們家不會再被找麻煩了。當然了,我們的麻煩可能要真正開始了。”

河圖不解道:“為啥啊,不是老太太把東西已經寫給你了嘛?”

查文斌淡淡道:“四個字: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