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他們眼下竟是不得不借這個洞穴躲避外麵的寒冷。雙方以那條轉彎為界,人在這頭,獸在那頭。大家是井水不犯河水,卻也不相往來。

外麵的天終於是翻白了,下到山腳,彼此又開始心照不宣的分成了兩幫人馬。一方都在等著另一方先動,可誰又都沒有先動。

沒人說話,也不知要從何說起,終於像是約定好了一般,雙方幾乎是同時轉過身去。其實這是一個沒有方向的選擇,起碼查文斌他們是,無它,隻是不想和他們裹在一起。

又走回到前一日的營地,東西都還在。站在那道山崗上,東方的日出已經掛在了山巒之上,遠處雪白的脈被照的一片金黃。在那金黃之上,是另一行人化作的黑點,黑點在慢慢朝著遠方移動著。

風起雲看著那些黑點,對查文斌道:“這個樓言,似乎並不壞,我反倒覺得他很真實,真實的有些人味兒。”

“他的話,可信一些,也不可信一些。”查文斌同樣在看著遠方的他們,若有所思道:“他是千年不出的奇才,三魂分修人鬼天三道,我倒是在想,這個樓言或許就是其中的人道大成者。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詞一句,都沒有半點高高在上之舉。但卻舉手投足又掩蓋不了他骨子裏那種飽閱萬裏,縱橫天下的見識。

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謙!”

“謙?”

查文斌點頭道:“周易說:天道虧盈益謙,鬼道害盈福謙,人道惡盈好謙。意思是,天的本性是要使盈者虧損而補償不滿者,鬼神的本性也是損害盈滿者而福蔭那些空虛者;人的本性也是討厭滿盈者而喜好不滿者。

水滿則溢,月滿則虧,這也是千百年來的古訓。隻不過,我們並沒有與神鬼打裹太多交道,對於神鬼們真正的行事法則知之甚少,而對於人卻是熟知。

所以他以人道之相出現時,還是能夠感受的到一個成大道者的胸襟。

這三道之間,又以成人道者最為困難。人道,即無靈丹仙藥輔佐,也無神鬼之術可供驅使。它就像那佛家的苦行僧一般,隻能從這人世間的生離死別,恩怨情仇中一點一點去領悟,去突破。單憑這一點,就算是我,也是絕做不到的。”

字裏行間,不難看出,查文斌對這位樓言是頗有些欣賞的。隻不過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也並未誰都能接受,因為他早已把這世間的一切看的透徹。在他的眼中,沒有對錯,也就亦沒有正邪。

雙方依舊開始保持著起初的距離,再往後,便是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不願在一起,是因為先前的恩怨,越走,查文斌反倒覺得是自己錯了。

他甚至停下來想,如果再遇到,或許在一塊兒搭伴也挺好。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和顛覆的想法,他與樓言之間的恩怨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講的清楚的,也絕不會因為昨晚他的出手相助就能一筆勾銷。可就在他自己悟出這番理時,他忽然就覺得,至少在這昆侖之上,他應該放棄過去所有的成見,至少在這裏,他覺得自己和他是同類。

昆侖山的起伏與綿延遠超常人之所想,一整天他們都在為翻越一座小山巒而努力。這座山,看著真的不高,可就是這麽一座小山坡卻花了整整一天。

登上山頂的那一刻,胖子說自己有一種征服了珠穆朗瑪峰的感覺,可看著前方更多更高的那些不知名的山峰,他也隻能把膝蓋跪在地上癱軟了下去。

這兩天的風餐露宿,這一個個早已沒了剛出發時的模樣。強烈的紫外線和雪地的反光,過高的海拔,極寒的低溫,再加上淩冽幹冷的大風。這些殘酷的自然條件把這一個個都給折騰的就像非洲難民似的,唯獨隻有傑布那孩子撒著歡的在雪地上狂奔著。

“來啊,來啊,追我呀……”她朝著山坡的另一端飛速滑下去著,幾個硬漢那股狼狽的模樣就甭提了,壓根不是這個五六歲毛孩子的對手。

“查爺,歇會兒吧,我是真的受不了了,喉嚨幹的都要冒煙了……”

“不能停,”查文斌拉著超子的手道:“你們沒看出來嗎,這孩子是在故意激我們追她。”

“故意的?”胖子道:“她有那麽壞嘛?”

“相信我!”查文斌喘著大氣道:“這一路上你們看過她何時下過秋的肩膀,她的心思比起我們所有人都要縝密,千萬不要把她當作一般的孩子,隻不過我們也要學會一點看破不說破。來,兄弟們,加把勁,等到山腳就可以休息了!”

幾乎沒有停歇,順著那陡峭光滑的雪地,一路迎風向下。走的快了,雪就會連帶著一堆往下滑,鬧不好就是雪崩。走的慢了,時間上來不及,反正一切都在一場大人追孩子的遊戲中完成,可這速度和路線卻又是被安排的恰到好處。

隻有真正了解這裏,包括地形、氣候、溫度、風向,甚至是雪在不同時間段裏的不同的密度,才能做到如此精準的判斷。對於那個孩子,查文斌心中的疑惑越發的多了。

在他們到達山腳時,山的那一頭太陽剛剛開始撤下,還沒等容他們來得及休整,天空又換上了一幅新的麵孔。

方才還是晴空萬裏,轉眼卻又是烏雲密布了。這裏的山本來就高,雲層也就顯得格外的低。啥叫烏雲壓頂?這回他們終於是體驗到了,那些滾滾而來的黑色雲層不誇張的說,真的就是從上而下,直奔他們頭頂而來……

“這裏,這裏……”傑布朝著他們揮手。

那是一個淺藍色的冰洞,在一條山溝的一側,冰洞很寬,寬的足夠能夠容納下他們四五個人,於是大家夥兒一股腦的全都擠了進去。

“轟隆,轟隆……”外麵開始響起了雷聲,雲有多低,這雷聲就有多近,那效果就像有人拿著炸藥包往自己腦袋上扔一般。

“往裏走,往裏!”傑布招呼著。

雷聲過後便是電,這麽低的雲層,如果他們還在山上,那麽一個雷電下來……

查文斌已經不敢想象這個後果了,大概就是全體原地飛升了吧。

一邊爬,胖子一邊道:“查爺,我真佩服你的判斷,那小丫頭還真的是成了精了……”

查文斌也顧不得形象了,手腳並用在那冰洞裏邊爬邊道:“興許後麵還會有更多的驚喜,我有一種感覺,她絕對不是隻有五六歲,甚至可能前麵再加個十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