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初一,所以出個春節特輯,與上述劇情無關。

在我們浙西老家,一年有三個節日是要上墳的,分別是清明、冬至和除夕。

除夕這天上墳,也是為了祭奠一下死去的親人,同時告訴他們今天過年了。通常這一天會選擇早上,在家中準備好元寶、飯菜還有香燭。在那個可以放鞭炮的年代裏,還需要帶上一捆二腳踢和一串掛鞭。

要說的這個故事,就是從除夕那天開始的。

我們村有個光棍叫吳長子,這個人其實很矮,模樣長得也不怎麽讓人恭維,有個嗜好就是喝酒,隻要一沾上酒那就連自己姓什麽都不知道。

四十好幾,還是光棍一個,平時也就靠給人做點散活為生。爹媽死的早,反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吳長子的爹媽葬在一塊他們生產隊的集體林地裏,那個地方往下深挖十米都是黃土。左右兩側各有懷抱的山體,呈青龍白虎之勢,是塊極為難得的風水寶地。聽老一輩人說,他們遷過來的時候,都相中了那塊地,可自古好地方早就被占滿了,這裏也不例外。

安縣屬於典型的移民地區,清朝中後期,本地人幾乎全部逃離,也就便宜了後來五湖四海來逃荒的這批人。這也就造成了安縣現在一個奇怪現象,村與村之間,甚至是本村的生產隊與生產隊之間,方言往往是互相不通的。

正因為大家都是後來的移民,對於那些山上原本存有的墳包也就采取了無視的態度。

土改時期,幾乎存於地表的墳墓全部推倒,挨家挨戶分一點,種茶葉,種桑樹。後來這一塊塊的地也就成了各家的祖墳地,吳長子家的祖輩兒也都埋在那兒。

那時候沒有火葬,我們那都是土葬。死後,在地上刨個淺坑,把棺材放進去,四周再砌上牆,蓋上瓦,等於就是建個比棺材略高一點的房子。

幹嘛呢?讓屍體在裏麵自然腐爛,要爛到隻剩下白骨,通常這個過程需要三年以上。三年以後,開棺,再請人把裏頭的骨頭撿起來,用紅布包好再送進祖墳裏,這叫二番葬,也叫揀金。

這麽做是基於兩個原因:一,屍體腐爛會很臭,怕髒了祖墳裏已經入葬的先祖;二,防之屍體起屍變,不至於炸了自家的老祖墳,也可早日發現早日處理。

這個吳長子的媽死於三十多年前,那個時候他爹還在,就張羅著建了兩座墳。一座是合葬墓,一座是單體墳,等到三年時間一過,又把他媽的骨頭給遷到了合葬墓裏。這事兒是在他爹手裏完成的。

吳長子二十四歲那年,他爹正準備給他張羅娶媳婦兒,晚上從媒人家裏回來的路上,自行車輪胎嘣上了一塊石頭,摔了一跤,腦溢血。這一摔,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多月,不僅把吳長子給折騰了個半死,連同他爹攢下來給他取媳婦兒的那筆錢也全都送進了醫院,最後那是人財兩空。

按照習俗,吳長子也請人給他爹弄了座新墳,和他媽的那座兩人隔了得有小一裏地。打他爹去了,這吳長子就徹底放飛了自我,在奔向老光棍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

也許是心中沒了牽掛,給他父親遷墳的事兒也就慢慢拋向了腦後。起初,還有人提醒,但日子久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德性,便再也沒人提了。

這一晃,又是快要二十年過去了。吳長子,每逢三節也會上墳,隻不過他爹那座墳不比他媽那座,早就已經破爛不堪了。因為這種房子墳本就是臨時過度用的,幾塊破磚壘一壘,外麵刷上一層石灰,頂上用的是石板片蓋的瓦,二十年的風雨過去,早就超過了它的使用壽命。

這一年的除夕,吳長子一早還在家裏酣睡,九十點的功夫,同村人老關來敲門,說是給他商量點事。原來這老關家的祖墳離吳長子他爹的墳不遠,一早上去上墳的時候,點了個二腳踢。說來也怪,這二腳踢斜著飛出去了,擦著那墳頂上的縫隙直竄進了吳長子他爹的墳裏頭。

一聲爆炸過後,吳長子他爹那墳上的梁當即被轟成了兩截,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墳牆跟著一並轟然倒塌。

這個二腳踢算是徹底掀翻了吳長子的爹。

炸了人家的墳,老關自覺理虧,今兒又是除夕,所以就提著兩瓶酒來了。他的意思倒也簡單,墳反正是我炸的,原地重修那也沒意義了,索性呈這個機會讓吳長子找點人把他爹的骸骨遷到他媽那去算了。

吳長子一聽不幹了,我爹啥時候遷墳那輪的到你作主啊?你憑啥一炮就給我爹轟塌了,不行,這事兒咱倆沒完,要不然這個年,你也甭過了,去墳上跟我爹一塊兒過去吧。再說了,這遷墳得請人,得擺酒,得重新下葬,這些開支原本我吳長子犯不著花,你給炸了,你總得有個說法吧。

其實,這吳長子就是想找茬,大過年的訛點錢唄,反正那老關家平時和他也不怎麽往來。

老關遇到這樣的無賴,沒辦法,也隻能忍。兩人一番討價還價,就給了吳長子三千塊錢,算是把這事兒給了結了。

吳長子拿著錢,上了山,一看炸的確實挺慘,大半個棺材都露出來了。他心想,這大過年的誰給你幹這種遷墳的事兒,怎麽著也得等過了正月吧。於是他就回去找了塊舊塑料帆布把那棺材給蓋上了,順道就又把香燭往那地上一鋪,燒了點紙錢,痛快的哼著小曲下了山。

要說吳長子點背,那天天氣賊好,帶點微風。他燒完的那堆紙錢下方有餘燼,這風一吹就飄到了那帆布上,那玩意塑料做的,一點就著,加上那裏頭的棺木和墳梁全都是幾十年的幹木頭了,一把大火呼啦啦就著了起來,等到吳長子接到通知時再回去,他爹燒的也就僅剩下幾根大骨了。

吳長子那叫一個氣啊,這大過年的,爹被燒成這樣。撲滅了火,他一不做二不休,拿一蛇皮袋把骨頭拾到一下,直奔那老關家裏。

人家正在吃年飯呢,這小子橫著進去,一手菜刀,一手骨頭嘩啦啦的就全倒了下來。

他的理由就是:你的二腳踢飛進棺材著了火,把我爹給點了,而不是炸了。

人家說,沒有啊,當時檢查過。吳長子說,誰能給你證明?反正就是你炸的,炸完後又燒了,你說咋辦吧!

“給錢,不給錢,老子今天就給爹討說法,爺倆就都在你這兒過年!”

你把屎潑人家門口來了,人家自然也不會放過你。老關就是脾氣再好,也不能允許吳長子把無賴耍這個份上,那頭兒子、老子、女婿,四五個老爺們是齊上陣,打的那吳長子整個成了豬頭三。

老關的婆娘更是跳著腳罵,抄起那鐵鍬就砸吳長子他爹的骨頭,“呯呯”作響,幾鍬下去愣是砸的那頭骨碎成了幾塊。這婆娘還是不解恨,咋辦,用掃帚掃了,往自己豬圈外麵那糞坑裏倒了進去。

吳長子吃了大虧,心裏自然不服啊,鼻青臉腫的回到家中二話不說就弄了幾斤炸藥和一截雷管。

你炸了我爹一個,那我就炸了你祖宗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