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什麽人!”

“天正道,查文斌!”

男子的身體逐漸和那個寫著大柳兒子的小草人合在了一起,這是他原本的歸宿。

“無量天尊!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人之一生,蓋無不役誌於是者。顧天地生財,隻有此數,此得則彼失,此盈則彼虧。機械於是而生,恩仇於是而起。業緣複起,延及三生。觀謀利者之多,可以知索償者之不少矣!”

拔劍,起符,一劍紮過那草人的胸口,帶起熊熊的火焰轉瞬便將那草人吞噬。

殤子本就是短命鬼,注定半途夭折,這也是排好了的命格。要尋那四九之外的獨一,查文斌便想了這招,也算是一命換一命,外加贖罪。

抱著那熟睡的孩子,敞開大門,查文斌將他帶回太平觀中。

“你家往西走,四裏路有一座老石橋,橋頭有三棵大槐柳。找其中一棵有老鴰窩的,就在那老鴰窩的正下方,挖下去,見到骸骨後,把它燒了。”

他又拿出一副手抄的往生咒,加蓋了自己的大印遞給大柳道:“燒的時候,以這個作火引子丟下去,天亮之前,務必辦完回來。河圖,大山,你倆陪他去,要快些。”

“石橋,”大柳在路上一直仔細回憶著查文斌所說的這個地方,他實在想不出那個位置哪裏有什麽石橋。“查先生,會不會搞錯了?”他問河圖道:“我在這裏生活了半輩子,這條路上沒有石橋啊。”

河圖道:“那槐柳呢?”

“槐柳倒是有,這條路的兩邊都有,三三倆倆的,都很粗壯。”

“那就下車一棵樹一棵樹的找過去,”河圖道:“就找頭頂有老鴰窩的。”

這些槐柳或直或彎,大的得兩人合抱,小的也有臉盆粗,不知紮在這河邊多少年月了。

槐樹屬陰,柳樹也屬陰,槐柳更是陰中之陰。有這種樹的地方,哪怕是最熱的夏天,站在其下,身上也感覺涼絲絲的。雖然涼快,但過去人即使再累在熱也不敢貪槐柳的陰,這玩意下麵呆上幾個小時,回去逢骨頭縫都能酸痛。

要說,什麽葉就配什麽花。槐柳這東西,還喜歡招另外一個玩意,那就是老鴰。

老鴰最是喜歡在槐柳樹的樹杈上做窩,它的窩很大,但卻不精致,非常好認。老鴰從來就被認為是不吉祥的鳥,配上這些極陰的樹,可謂是絕配。

“這兒老鴰樹不少啊……”河圖嘀咕道:“我這一路數過來,就已經看到四五個了,到底哪個才是師傅說的那個啊。大柳哥,你確定這條河上沒有石橋嘛?”

“沒有,”大柳搖頭道:“這對岸是田,得從上麵那道水泥橋繞過去,離這兒還有三裏地呢。”

三人正找著,這時,路邊一輛摩托車停了下來。

“喲,這不大柳嘛,你們幹啥呢?”

“文哥,”大柳也打了個招呼,原來是同村人,“對了,文哥,你知不知道這一帶哪有一道石橋啊。”

“不知道,”那人搖了搖頭,這時這文哥後座上的一老大爺道:“這地方原來還真就有一道石橋,不過那還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五幾年的時候一場大水給衝了。”

“文大爺,您知道那橋在哪嘛?”

那老頭探出腦袋瞄了一會兒,指著五十米開外的一棵歪脖子槐柳道:“就那個小彎上,有一堆茅草的那裏,小時候我們都從那兒去對麵放牛。橋對麵那塊田,原來是分給我二哥家的,種啥啥不長,邪門的很。”

照著那老大爺的提醒,果然在河對麵的位置找到了三棵並排的槐柳,正中的那一棵樹梢上正有一隻老鴰窩。這大柳對查文斌佩服的是五體投地,他竟然連幾十年前的老往事都能算的這麽清楚。

三人爬下河去,淌過水,又上了岸,找到那個巨大的老鴰窩後三人就開幹。大柳和大山那都是幹活的好手,兩把鏟子齊上陣,往下掘了約莫三米多,果然是發現了一具早已腐爛的薄皮棺材。

兩人又加了把勁,終於是清理出了個大概,把那白骨和木板上澆上汽油,河圖又去找了點樹枝一股腦的丟下去。點了符,一把火從那坑裏燒起,黑色的煙騰空竄到了七八米高,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

忙活完,又把那燒焦的骨頭用鏟子拍碎,河圖把它們一一撿起來用紅布包好交給大柳。查文斌讓大柳把這骨灰帶回家中去,就在院子裏挖個坑,坑上種一棵老桃樹。

“若是來年,這桃樹開花結果了,你這兒子便可高枕無憂。”

大柳問:“那要是不結果呢?”

“不結果便是命中注定。”查文斌還交代他,家中要養上雞、牛、羊、豬等至少三種牲口,桃樹所結之果,頭三年,人不可食用,要全部投於這些牲畜。

“每年臘月初八之前,要將這些牲畜全部宰殺,所得之肉要留一口祭祀你的亡妻。其餘部分不可送人,不可丟棄,要盡數進入你父子之口。”

大柳一一照做,從那以後,小柳便跟著河圖他們生活在太平觀。每日早上一同上早課,晚上做晚課,早晚默念經文。遇到他們不在的時候,也要自己堅持給祖天師上三柱香。

這孩子自從搬到太平觀,氣色一天天好了起來,身子也漸漸壯實了起來。

“師傅,殤子不該是注定夭折的嘛?”

“沒有什麽事兒是注定的,”查文斌道:“所以當年師傅隻讓你學風水,而不學算術。命雖天生,但事在人為,隻不過,這一次,我若成功救下他這一命,自己又會多出一劫來罷了。”

河圖不解道:“可你不是說,這也是為自己積攢陰德嘛?”

查文斌擺手道:“要知道生死如轉輪,因果循環,就像那黃河裏的沙,堆積的數量無法測算;就像太空裏的雲,形態變幻不可思議:這確實難以拘泥於一種形式。但是估計它的多數情況,那麽冤仇罪錯糾結在一起,無非還是個平衡之道罷了。

這邊你得到,那邊就會失去。這邊你盈餘,那邊就會虧損。

這一線天機,是天道之外留給你去算的。本是個要死之人,你給救活了,自然免不了要承擔這個代價。而陰德者,無外乎是四九之難,是在天道之內的,本就有各路貴人,祥星可來對衝,也就無所謂補與不補了。做道士,尤其是想做一個好道士,還是先要把自己的位置放到最低,與人鬥與天鬥更是要與自己鬥啊!這個孩子若是能破局,於我來說也是一種信心,他的局能破,我的便也是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