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是個不苟言笑的人,那孩子也幾乎不笑,他看著他,他就也看著他。這兩人,一大一小,就這麽互相看著,終於還是查文斌率先打破了這份寧靜,他問道:“餓嗎?”

孩子點了點頭,查文斌指了指那電飯煲道:“飯在那,餓了就自己吃。”

那孩子又搖了搖頭,查文斌又問道:“那飯不好吃嗎?如果你不乖乖的吃飯,爸爸回來了會傷心,你也會長不高的,去吃飯吧。”他的語氣有些嚴肅,那孩子好像有些害怕他。

他打開電飯煲,胡亂的用鏟子鏟出一些米飯放進碗裏,又夾了一些菜坐在那慢慢往口中塞去。他嚼的很艱難,似乎對這些飯菜的味道並不喜歡,在查文斌的注視下,勉強扒拉了大半碗。

忽然,那孩子就起身,然後迅速衝到客廳右側的小房間裏,那裏是個簡易的蹲坑廁所。查文斌聽到他在裏麵嘔吐,一股混合著胃酸的氣味兒開始從那裏飄散出來,不一會兒那孩子就耷拉著個腦袋蔫巴巴的走了出來。

他熟練的走到了母親的靈位前,其實就是一張彩色的遺照,看得出是用身份證上的證件照放大的。在遺照的下方有個香爐,爐邊擺放著一遝散著的香。

他爬上板凳再爬上桌子,又熟練的從中抽出三根香來用打火機點燃。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這大概也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這麽點大就知道給母親上香。尤其是當他趴在桌子上,奮力的那雙稚嫩的手把香插進香爐的一瞬間,查文斌都有些為之動容了。

香點燃後,那孩子並未對著磕頭,也許上香對他來說隻是一個生活場景罷了,這麽點大的孩子哪裏知道香的意義是什麽,又或者隻是看見父親大柳經常做這個,自己也就跟著學會了。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查文斌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那孩子竟趴在桌上一直不起來,查文斌起身慢慢走了過去,直走到他的身邊時,他都沒有發現。他正一臉陶醉的在大口吸著那香爐上方的氣體,那種麵部的表情十足的像個見到大煙的鴉片鬼一般。

查文斌並沒有阻止,而是慢慢又退了回去。大約過了半個鍾,他終於是有些慵懶的翻了個身,回頭看了一眼查文斌,後者依舊是保持著先前的那個姿勢,這似乎讓他的膽子大了一些。隻見他躡手躡腳的從香爐裏抓起一小把灰,緊緊的捏在掌心,又順著凳子重新回到地上,路過查文斌跟前時,特地把那小拳頭放在了身後想要遮擋。

他又坐回了自己的那個小板凳,然後再度拿起碗來,查文斌看見他的那隻手掌迅速的從碗上挪了過去。

“還想再吃點嗎?”查文斌笑著問。

孩子把頭別了過去,用手直接從電飯煲裏抓起一把米飯放進碗中。這一次他吃的挺香,大口大口的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查文斌起身在兜裏摸了摸,掏出一根蠟燭來遞過去道:“這個吃嗎?”

孩子一見那蠟燭,竟然從口中溢出口水來,伸出手就想討要,但查文斌卻收回來搖頭道:“不行,這個東西你吃不得。”

孩子的臉開始變得不高興,竟對查文斌露出一股幽怨的眼神。查文斌收回蠟燭,轉而從一旁拿出個鈴鐺,隻輕輕一搖,便驚的那孩子一聲怪叫,手中的碗也摔到地上成了粉碎。

他轉身就往大門處跑,可雙手一摸那門頓時便像觸電了一般彈了回來。再看,原來那門上早就被貼上一道符。再往邊上跑,那兩邊的牆上,四周的房門上,查文斌早就布置好了一切,他已經成了個甕中之鱉,哪兒也去不了啦。

查文斌笑著對他招招手道:“來,過來坐下。”

那孩子側著身,已經不敢再看他,查文斌把手中的天師道寶大印往一旁的椅子上輕輕一拍,又道:“坐下!”

這一次,那孩子乖乖的挪著步子過來坐下了。

查文斌也起身走了過去,他蹲在那孩子的身旁,把手中的那根蠟燭又遞給了他,就像是遞給他一件玩具一樣。孩子看著蠟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還是查文斌把它塞進了他的懷裏,又摸了摸他的頭笑著問道:“那個人,什麽時候來?”

孩子低著頭,搖了搖腦袋。查文斌回頭看著那牆上掛著的遺像道:“她是你的媽媽,你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她給了你生命。”他又指著那電飯煲道:“為你做飯的這個人,是你的爸爸,你的身上流淌著他的血。但是你非但不來感恩,卻來複仇,這麽做是不對的。”

這個孩子,其實查文斌一早就知道,他是個“殤子”。

殤子其實就是俗稱的討債鬼。

經常有父母對自己那調皮搗蛋到頭痛的孩子,用這個稱呼。世人以為討債鬼是那種不成器的敗家子,其實不然。討債鬼的命通常並不長,非常容易夭折,多數在十歲之前就已經離世,並不能等到成年以後。

但在夭折之前,他們通常會先整出家破人亡的慘劇。

這種通常是和前世的一些淵源有關,有些前世可能是仇家,也有可能是債主,也有很少一部分是來報恩的,總之行的是前世未了的孽債。這種情況極少發生,因為一世歸一世,所以民間會有死後喝孟婆湯了結一切的說法,但有一種情況是例外的。

這個人生前體內三屍太重,死後的怨氣所化的邪物不肯離開,這樣的人必定是一些心眼極小,錙銖必較之輩。所以就會化為鬼胎的一種,也就是在腹中胎兒還未成人形之前,先行侵入母體,先行對胎兒進行毒害。待胎兒成人形,有六甲護丁之後又潛逃出來,但此時胎兒的神識已被毒害。

通常這樣的胎兒在腹中多半是會有流產預兆的,但有些命硬又挺了過來,正常出世。這樣的孩子多半小時候身體不太好,並且家中自他出世後也會走下坡路。待完成自己的報複後,他便會像完成任務一樣選擇夭折,所以又叫殤子。

古書中曾經記載過這麽一個故事:說有個叫朱元亭的人,他的兒子生癆病,當病情危急、氣息微弱時,呻吟著自言自語道:“這下你還欠我十九兩銀子。”一會兒醫生在藥中投入人參,藥煎好,還沒有來得及服就死了。醫生所用人參正好值十九兩銀子,恰好也就還了上輩子的債。

殤子是真正的討債鬼,屬於比較罕見的一種特殊靈體,和多數半路夭折的孩子不同,那些隻是個人的命罷了。

從根本上來說,他隻是個被毒害了的可憐人,真正可惡的不過是那個在背後作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