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尤其是有人常年居住的房子,就會有煙火氣,也叫人氣。

氣這個東西無形無相,但卻又真真實實的存在。一座新房子,門窗緊閉的,若是無人居住的情況下,要不了幾年房屋內部就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毀壞。一則是不經常打理,二則便是沒有生氣。

沒有氣,便聚不了運,那些倒黴事兒自然也就跟著找上門來了。所以建造陽宅,通常都會找人來看的。像大柳這樣人同樣也不少,有的是因為條件不允許,但有的人屬於天生不信邪的,而這兩者之間又有區別。

風水陰陽這東西,如果信,就認真對待。如果不信的,那就索性不信到底,後者屬於那種“狠人”,這種人多半八字都硬,反倒還真沒事,屬於不敢惹的那類主。

更常見的是諸如大柳這樣的前者。普通人,普通膽子,甚至條件還不怎麽好,這樣的人反倒往往容易招邪。

農村有句老古話叫做:虱子專挑瘦的牛的咬。

什麽意思呢?其實就是欺軟怕硬。越是條件不好的人,越是容易倒黴。這人啊是有運的,運不好,包括身體、事業、家庭等等也都不好,往往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可也正是這些底層人遇到邪門事兒的概率會大大高於條件好的那批人,所以道士大多數也是和這些底層人在打交道。

可底層人呢,往往知識層麵比較低,認知又比較缺乏,就容易被忽悠。這就導致了他們又容易被那些假先生給鑽空子,有病沒病,有事沒事,但凡找上先生,先生都能給你整出點事兒來。不是家中哪個老祖宗找你麻煩了,就是半道衝撞了哪路大仙,又或者是陰宅陽宅的問題,總之,想盡一切辦法讓你花錢,他替你擺平。

這樣的事情,就是典型的封建迷信,是需要被抵製的。

真正有本事的先生和道士,是不屑於去掙底層人的錢的。因為在他們看來,這是在修自己的福報,替天行道本就是道士的本職工作。

道門科略中明文記載:“周天匝地,不得複有**邪之鬼,罷諸忌諱。盟威法,師不受錢,神不飲食,謂之正教。”這句話啥意思呢?天師道裏邊,道士絕不能收錢辦事,神仙不能享受好酒好肉,碰上這樣的便是真正的道士了。

假如發現這個道士提出錢財要求,大多數情況下可以直接拒絕。而對於那些好色或有邪氣要求的神仙,那就要不顧一切的幹掉它。

所以,像查文斌這樣行走在底層的道士,往往是非常清貧的,一般自己都會身兼其它職業養家糊口。日常行道,隻為修行。一句話:想發財想掙錢的,別幹這一行,尤其是別去欺負比你混的還差的底層人。

當然了,對於那些家財萬貫的資本家,道士們是可以收一些讚助的。一則他們來錢容易,手頭富裕,但這種錢屬於捐,而不是報酬。

捐是什麽意思呢?不是捐給這個道士本人的,而是捐給道的。比如道觀的建造,日常維護的開支,神仙們香火的供奉。更多的則是在危難時期,道門中人需要出山來接濟天下。總之,這種錢財是不能用於自己的花銷的,需取富而還於道。

查文斌見到那個小男孩時,一眼就想起了當年的河圖。

他蹲下身去摸了摸那孩子的顱骨,又看了看他的雙掌,點頭道:“是個有道緣的孩子。”

那大柳聽罷,連忙作揖道:“查先生,您要是看得起他,那就讓他跟您……”

“不行,”查文斌連忙罷手道:“一來我已不收徒已久;二來,他需要走一條屬於他們這代人的路,好生讀書,多學一些有用的東西才是正道。隻不過這孩子體質有些弱,招陰,回頭我備一點東西放在河圖那,你上班的時候帶回來便是。”

說罷,他就牽著那孩子進了屋。正屋,也就是客廳裏,擺放著一排仿紅木的椅子,一張舊式的八仙桌,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堆著。

這家裏沒了女人,也就不像個家的樣子。

“你上班時,這孩子誰帶?”

“我就把他擱在家裏,”大柳道:“我爹媽走的早,他外婆身體也不好,家裏又有其它事兒。他還算乖,我晚上回來做一頓飯,早上走時會把飯菜熱在電飯煲裏,他餓了會自己吃,能管一天。沒辦法,讓查先生見笑了,我條件有限,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回頭你們給他找個輕鬆點的活兒,”查文斌對河圖道:“騰出一間工房來把孩子一塊兒帶過去,開工時你就住在山上,日常讓他們幾個給你幫忙看著。這樣不用來回折騰,孩子也有著落。回頭等太平觀建完了,讓他們再給你去鎮上找個安穩的活兒,這事兒河圖你讓超子去辦,他人頭熟。”

“查先生,您這叫我該如何是好啊,我們這非親非故的……哎呀,我給您磕頭了。”說罷,他便拉著那孩子就要下跪,卻被查文斌攔住道:“我說了,他有道緣,也僅僅是這一點緣分罷了。助他也是在助我積德,我們不過是互相惠利,談不上誰得了誰恩惠。”

那大柳一個農村漢子,不懂這些道理,他隻知道這個查先生真的是個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了,心中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要報答今日的這份恩情。

查文斌坐在那椅子上道:“今天我會在你這守一天,一直道天黑,你呢,該幹嘛就幹嘛去。”

“我……”大柳指了指門外。

查文斌點頭道:“沒錯,該去上工就上工,孩子交給我,我看著。你把門鎖上就行,和往常一樣,就當我沒來過。”

“那這飯怕是不夠,我再去準備……”

“不用,”查文斌道:“今天來你這兒,我本就不能進食。河圖,你們也跟著他一塊兒回去。記住,出院門之前,把身上的味兒全部掃掉,怎麽做不需要我教你吧?”

掃味,就是指把自己來過這裏的痕跡全部抹去,其實查文斌說的是氣。這個怎麽去除呢?就需要用到一件東西了,就是這個屋子主人家的爐灰。

把爐灰抹在腳底,抹在臉上,自己所到過的地方,全部都要用爐灰撒一邊。用這個辦法就可以去除掉生人殘留在屋內的氣息,非常簡單,河圖辦完後帶著心中忐忑不安的大柳鎖上門。

屋內點著一盞慘白色的節能燈,查文斌則端坐在那椅子上,靜靜的看著大柳的兒子,大柳的兒子也在靜靜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