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子道:“你這老道倒也有趣,不勸人向善反倒勸他殺生。就衝這一點,不管你算的準不準,我都有點佩服。對了道長,以您看,我這位兄弟鎮不鎮的住那條龍?”

那老道頓了頓道:“一帶的山勢從祖庭分脈上說屬離龍,山氣雖有餘但水氣卻不足,因此龍氣散**,野氣重,所以這條龍脈很難養的熟,早晚有一天都會離開。故而設下斬龍壕,又懸以斬龍劍在上才得以困住這條龍脈。

若是太平觀不倒,再過上百餘年,此龍便也可馴服。奈何小觀受盡風雨飄搖,此龍早已有離去之心。此去東麵便是大海,一旦任其入海,便會化作凶煞之龍,回身反咬祖庭以報被壓製之仇。屆時,難免會引來一場人間災禍。

所以惡龍還需惡人治,這位小兄弟既已是殺神歸位,自然是不二人選。若他真願意入住太平觀,那無論是他自己還是對蒼生社稷都是好事一樁。”

此言一出,幾人無不心中竊喜,既然這老道已經鬆口,那餘下重建之事便也就水到渠成了。

但那老道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有言在先,殺伐之心雖可以暴製暴,但卻有違天道向善之理。若是將來他被龍氣反噬,切記定要取下斬龍劍斬斷龍脈,如此方可救其一命。”

胖子不解道:“那斬了龍脈會有啥影響不?”

老道搖頭道:“凶吉隻有天知曉,一切都是定數,貧道才疏學淺,也參不透這後來之事。”

河圖起身作揖道:“多謝道長成全,即使如此,明日我便先與道長尋一處住處安置。再尋個吉日將這觀內神靈一並請挪,您看如何?”

那老道擺手道:“不用了,廟小縱有金身也呆不住,那都不過是一些泥胎罷了。至於貧道還有最後一個請求,望各位能夠應許。”

“道長但說無妨。”

“貧道膝下無兒無女,來日西去,勞煩各位搭把手,將我骨灰撒在西邊那片鬆樹林裏,好讓我與這青山綠水化作一體,切不可為我築墳立碑。”

超子點頭道:“老道長很想的開啊。”

那老道哈哈笑道:“人之生,氣之聚也;人之死,氣之散也。萬物生與道,自然亡與道,碌碌一生,最後死了不過是形體消解,回歸大地。我有這天地做棺槨又何須再立墳堆呢?正如莊子所言‘偃然寢於巨室’,生亦快亦,死亦快亦,豈不樂哉?”

超子抱拳道:“好灑脫的老道,晚輩先前倒是眼拙了!”

“哎,”老道又擺手道:“這都是當年馬真人對吾輩的點化,比起他老人家,我還差得遠呢。今日天色已晚,稍等我書寫一封,立個字據交予你們,這太平觀往後的興旺就得全靠各位用心了,貧道在這裏給各位先道謝了。”

見那汪老道彎腰作揖,河圖連道使不得,後又果真點燈書寫證明一份。得了這些他們才安然下山,隻等次日去辦理手續。

中午時分,河圖正在忙時,忽然接到銅頭村陳書記得電話,他得到了一個猶如晴天霹靂般得消息:汪道長死了!

汪道長死的很安詳,他脫下了自己那身穿了半輩子的道袍,疊的整整齊齊碼在床頭,並排的還有幾本殘破泛黃的道經。身上隻有一套素衣,黃白色的粗棉布,腳上是一雙新布鞋,腿腕處還紮著紅繩。

河圖以為這是先去的村民給他換的,哪知聽那陳書記道一早看見便是如此,他昨晚就給自己準備好了後事。

“接你的通知後我們就上山了,本來是準備給他幫忙倒騰一下屋子,誰知……”他把一封信件交給了河圖道:“我們上來的時候身子都涼透了,估摸著也就是你們下山後不久。要不是他留下這封信,你們幾個怕還真就說不清楚了。這信中交代後事說讓你們來辦,一切從簡,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到時候了。”

這老道原本就已經成了“公敵”,這一死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皆大歡喜,可唯獨他們幾個心裏卻不是滋味兒了。事到如今,河圖覺得這件事不能再瞞著查文斌了。

“他日要是師傅覺得是我們的原因,才讓這老道走的,那就越發是說不清了。”

回到家中的三人把這事情原委大致說了一遍,果然是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查文斌氣歸氣,但他們幾個把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剩下這爛攤子他是不出麵也得出麵了。

“我不去,將來會被人戳著脊骨罵!罵什麽?罵我逼死了人一個孤老道!罵我教唆他們去奪人山門!”這是他對冷怡然說的話。

“哪有那麽嚴重……”冷怡然勸他道:“這兒不是那老道留了信嘛,信上說的很清楚,太平觀交給他們重建也是他的遺願。”

“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我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去招太平觀你們非不聽!那地方是你們能去折騰的嘛?回頭我再來跟你們好好說道,現在都跟我走!”

汪道長的後事按照他的遺願,一切從簡,當天傍晚骨灰就被接了回來,連同他的遺物焚燒後一並被灑在了西邊的林子裏。查文斌全程什麽都沒做,隻是在他遺體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也許這就代表了他對這位前輩所有的敬意。

下了山查文斌這才說道:“我知道你們這陣子一直在鼓搗什麽事兒,但沒想到最終還是鼓搗到這兒來了,真的是天意。當年這位汪道長的父親,曾經就想過把這太平觀托付給我師傅馬肅風,想請他入觀登壇,但師傅最終還是拒絕了,你們知道為什麽嘛?”

超子道:“馬真人那是散仙,自由慣了,肯定不願意被山門束縛。”

查文斌搖頭道:“非也,山門就算困得住身體也困不住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師傅自認為挑不起這個大梁,太平觀是一枚風水局上老早就布下的棋子,可大可小。往小了說,能定這安縣方圓百裏的風水,往大了說,弄不好會左右天下的運勢。

這座太平觀亦正亦邪,這個中的凶險並非隻牽扯到一座道觀或者一個村莊那麽簡單。師傅當年自認為沒有這個本事駕馭,隻勸他們等有緣人。原本這道觀在這一代手上已是氣數已經,剩下的交給天道便可,可你們倒好,非要強行接手過來。這人力一旦介入,定數又會再起變化,如他所言,是凶是吉現在真的很難判斷。”

超子道:“既是這樣個燙手山芋,那就索性別管了,反正現在什麽都沒開始,一切都不算晚啊!”

“你以為還沒開始?”查文斌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早就開始了,當你們把葉秋拉進來後,再想退已經來不及了。”

河圖不解道:“他隻是說秋哥殺氣重,能鎮住龍脈,這好像也沒什麽吧。”

“沒什麽?”查文斌苦笑道:“你們真以為他不懂得算命之道啊?他比誰都清楚,點破葉秋的天機會意味著什麽,隻要天機一破,葉秋就必須鎮龍。沒有龍氣中和,殺伐過度隻會讓他入魔道。如此一來,葉秋就不得不留下,他這太平觀也就能在續上至少一代了。你們以為是賺了人家一座道觀,其實他要掙的是你的一生都被牢牢困在這裏!”